陸子昂一進門，就瞅見曲瀾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抱在胸前，青筋暴突。

輕巧的脫鞋聲在曲瀾心里也似山崩地裂，他居然輕巧地回來了。

氣壓是會隨著情緒而變化的，陸子昂感到空氣的稠密。

“老婆，我回來了。”

輕松是假裝不來的，過分上挑的語調成了輕浮。

曲瀾內心的火“刺啦”一聲被油燒旺了。

“你回來干什么？”

“我自己的家，我不回來還能去哪，老婆你可真幽默。”

腦子轉了千百回，陸子昂也沒尋出導火索的蛛絲馬跡。

“家？你還當這是個家嗎？”

陸子昂識時務地閉上了嘴，這種時候發出任何動靜都是往槍口上撞，不如等它爆發，自己說不好還能僥幸躲過一劫。

“我問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曲瀾一動不動，視線照直盯著墻壁上的那副陸子昂從來也看不懂的油畫，連余光都控制得不差毫厘。

“你生日啊。”

陸子昂回憶了一遍今天的所作所為，暗暗安慰自己虛驚一場。

“然后呢？”曲瀾略帶譏諷地問道。

陸子昂覺得脖頸子一陣刺撓，輕蹙了下眉頭。

“早上給你發祝福的信息了啊，還給你打了520的紅包，有什么不對嗎？”

“然后呢？”聲音漸次尖利起來。

“沒然后了啊。”

陸子昂靈光一閃，終于揪出了病根，肯定是因為沒有買禮物，“可我早跟你說了啊，想要什么告訴我，我給你付款就是了。你自己沒說，又要……”

“你！”

曲瀾“噌”地一聲站了起來，臉轉向陸子昂，陸子昂這才看到曲瀾的眼睛瞪得要掉出來一樣，想當初追求曲瀾正是因為她有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可曾經攝人心魂的眼睛怎么忽地駭人心魄了呢？

“我看你是一點自覺都沒有，好，我就給你說說，讓你死個明白。‘生日快樂，越來越年輕，越來越美麗，天天開心，日日幸福’這什么狗屁祝福，你當賀壽呢？你干脆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得了？”

曲瀾搖頭晃腦陰陽怪氣地癟著嗓音模仿。

“還有這紅包，有意義嗎？信用卡透支給我，月底再讓我還信用卡，拿我的錢給我，我還要感恩戴德嗎？禮物？你付款？你倒說說，你拿什么付？”

曲瀾不等陸子昂回答，叉著腰冷笑了一聲，“我知道，這還不簡單，刷信用卡唄，反正也是我去還。”

“工資都上交給你了，我從哪再弄錢去？”

陸子昂氣不過，輕聲嘟囔了一句。

“陸子昂我跟你說，這些都不重要。”

曲瀾聲情并茂抑揚頓挫地數落著陸子昂的罪過，長篇大論也不帶打磕，陸子昂自動屏蔽了起來。看著曲瀾一張一合的嘴，陸子昂心想曲瀾不去干演說真是可惜了。

“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

陸子昂突然想起大學同宿舍的好哥們衣睿文——室友公認的“大情圣”。

睿文常說的一句話是：“女人啊，她們永遠不會告訴你她們想要什么，但又會怪你不知道她們要什么。全天下的女人，都這樣。”

陸子昂記得他當時崇拜地請教過睿文，“如果是你，會怎么做呢？”

睿文撓撓腦殼，聳了聳肩說：“鬼知道。”

陸子昂想既然大情圣也沒招，他這個情場新手犯下的錯誤又算得了什么。

“喂，陸子昂你有沒在聽我說話？”曲瀾尖細的聲音刺破回憶的泡沫。

“哦，哦，你說我不知道你要什么，那你告訴我，你要什么呢？”

陸子昂盡量放低身姿，認錯態度要好，語氣要誠懇，緩兵之計在于讓時間來消耗“敵人”的氣勢，生氣是很費力氣的。

“吃大餐，吃大餐，吃大餐，笨死了！”

雖然語氣還帶著嗔怒，但曲瀾的聲音明顯緩和了許多。

在女朋友的奇怪脾氣里唯一讓陸子昂慶幸的是，雖然曲瀾情緒反復無常說來就來一點就著，但它來得快去得也快。

“之前不說好一周就吃一次嗎？”

話剛出口，陸子昂真希望能把剛發出的聲波揪住再塞回自己的口中。

“你！”

曲瀾氣得發抖，“今天我生日誒，出去吃飯怎么了？你還有良心嗎陸子昂？”

總在細枝末節上過招的好處是，不管曲瀾的話說得有多難聽，陸子昂已經強大到產生抗體了。他不在意這些橫沖直撞的情緒，他在意的是錢。

曲瀾話說得輕巧，但一餐飯五六張毛爺爺就蒸發了，租著房子還著房貸本來就吃力，一周一次本來就是破例。

陸子昂最討厭的就是超出計劃外的無意義的揮霍，但更不敢觸犯曲瀾的逆鱗，算了，好歹生日一場，下個月省著點花好了。

“走啊，老婆大人。你想去哪？隨便挑，我請客。”

花錢買安寧，陸子昂忍著心疼，勉強覺得值得。

“咱們去‘渡口’吧，我都關注它好久了，環境一流，菜做得好看得簡直不得了。”

一說到出去吃，曲瀾像重返十三歲的少女，清甜，柔軟，仿佛完全忘了剛才說的家庭所有超支最后都得她來買單的氣話。

“在哪呢？我來導航吧。”

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曲瀾，陸子昂的內心稍稍柔軟了下來，緩緩升起一股久違的想要寵溺她的沖動。

“不用。地點都映在我腦子里了，下樓去公交站搭19路在北城口下，再倒512到九業下，再走個五百米就到了。還杵那干嘛，趕緊走啊。”

曲瀾站在過道里揮舞著纖細的手臂。

陸子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明明剛才曲瀾還在沙發旁，怎么一轉眼就瞬移出了家門。

陸子昂揉了揉雙眼，大概是工作太累了吧，眼都花了，回來得好好休息了，一邊想著一邊順手取下還沒涼透的外套，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