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日上三竿。
曲瀾覺得頭有些微微作痛,口渴難耐。
“醒了?喏,喝水吧。”
抬頭一看,床頭柜上放著杯水,而安陽,穿著白襯衣裸著大長腿盤坐在飄窗上,一口一口地喝著熱茶。
一杯涼白開下肚,喉嚨得到了滋潤,這才能發出聲音來。
“我怎么斷片了?怎么回來的?”
“我朋友開車送咱倆回的。”
“你給我換的衣服啊?”
“不然呢,臭死了。”
“你才臭。”
“好了,趕緊洗個澡吃早飯了,都要中午了。”
“有這么晚嗎?”
“你以為呢,大小姐~”
不知為何,曲瀾覺得被安陽照顧著實在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被子上淺淺地散發出安陽獨有的女兒香,曲瀾忍不住地多吸了幾口。
像個變態似的。曲瀾在心里咒罵了一聲自己。
水滴“啪嗒啪嗒”地拍打在肌膚上,有點燙,有點疼。
曲瀾喜歡燙一點的水,雖然沐浴的時候會有些針扎般的灼痛感,但洗完之后神清氣爽。
雞蛋,火腿,面包片,牛奶,實用簡單的早餐。
“你今天不上班嗎?”
“今天要去見個客戶,待會就得走。”
“哇,好羨慕不用打卡的自由。”
“得了吧,要擱你,新鮮個兩天,就要吵著喊著回去坐辦公室了。”
“這么不相信我。”
“我是太了解你~好了,吃完自己收拾一下,鑰匙給你,出去溜達還是在家隨意,中午自己湊合一頓,下班我來接你出去吃。”
“好的,陽子姐姐~”
“乖~走了。”
“拜拜~開車注意安全~”
“知道了。”
其實曲瀾更喜歡被別人安排好的感覺,前提是得符合她的內心所想。如果讓陸子昂安排,那還不如自己多辛苦一點。
剛在一起那會兒,一遇到長假,兩人就背起行囊上外省浪。
旅行的所有攻略都是曲瀾提前很長時間查找總結的,陸子昂就像個甩手掌柜一樣,只要不讓他費腦子,去哪,干啥,吃什么,都行。
一開始,對人和對遠方的新鮮感讓曲瀾即使累也覺得樂此不疲。時間久了,單方面付出成了理所當然,兩人的配合成了一個人的狂歡,曲瀾也漸漸喪失了策劃的動力,往后也就寧愿宅在家里相看兩厭也不進行長途旅行了。
歷史遺留下來的痕跡只剩下雷打不動的美食探店活動,而這唯一的奢侈也經常受到陸子昂的冷嘲熱諷。
很多人相互忍受著不滿,也許只是為了逃避一個人吃飯。
一陣餓意來襲,曲瀾飛快地解決掉早餐,把杯碟仔細刷洗干凈,放置在瀝水籃里。
曲瀾再次環顧四周,沒有照片擺臺,鮮少的幾本書也零落在電腦桌上。除了一大堆影碟和唱片,幾乎看不到其他的個人物品。
如果安陽不是個物質極簡主義者,那就是她把自己的東西保護得太好。曲瀾不是一個熱衷于探究他人隱秘角落的人,所以對于全屋的柜子與抽屜也就敬而遠之。
影片太文藝,歌曲太高級,曲瀾決定先下去溜達溜達。
九點多的太陽還算和煦,曲瀾坐在小區廣場的長椅上,仰望著高聳的公寓樓。
有自己的房子真好啊,就算小一點又有什么所謂呢,至少有個容身之所,進可攻退可守。在職場廝殺,即使遍體鱗傷又怎樣,至少還有個可以恢復療傷的居所。
什么時候能擁有自己房子呢?自家就不指望了,陸子昂家呢?曲瀾能隱隱地感覺出來,他家也幫不上什么忙。
誰家都指不上呢,曲瀾在心底苦嘆了一口氣,費盡心思地跑出來,想混得風風光光地回去,好給那些曾經待她不善的人來個下馬威,結果還是過高地估計了自己。
果然家境貧寒一無是處的女主遇上霸道總裁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的設定都是小說里面的套路,正是因為現實中的缺乏,才使得這種文章大行其道,為大家創造了許多瑰麗的幻境。
曲瀾也看小說,但不能是長篇。
太長的文章,或者需要追更的文章,她沒耐心,而且總是看了后面忘了前面。太短的她也不喜歡,總感覺像看了個故事梗概似的,又不是概括中心思想。所以她比較喜歡萬字到幾萬字左右的,不費太多時間一口氣能看完的那種。
短暫地出離下自我,翱翔在作者營造的虛幻世界中,重啟一下銹跡斑斑的感覺,小小地代入一下,再回過神來做自己,繼續披荊斬棘。
曲瀾也想沉淪,那是一種很舒服的狀態,柔柔軟軟的,像躺在陽光下的蓬松鵝毛被上。如果可以忍受家人沒完沒了的冷嘲熱諷,獨自懷抱著所有的幻想過活,那會不會更輕松一點?
“從沒聽你提起過你弟。”陸子昂曾問過曲瀾。
那是一塊毒瘤,挖不掉,曲瀾能做的就是假裝熟視無睹。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這句話被曲瀾的弟弟曲澤濤詮釋得淋漓盡致。
曲澤濤的到來簡直就是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越小的孩子,動物的本能殘留得越多,越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弱點”來達到自己的原始目的。
一開始,只是要爭奪食物玩具和父母的關心,后來演變成凡是曲瀾有的曲澤濤就一定要搶過來以此證明自己在家中的地位,這種情況在曲瀾的忍耐和父母的縱容下愈演愈烈,最后干脆演化成刻意的陷害。
父母的心中永遠沒有公平可言,他們只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
曲瀾的心里窩著一團火,越燒越旺。
記憶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明明是曲澤濤在家里亂竄不小心打碎了碗,卻在母親應聲趕來的瞬間躺在地下哇哇大哭,一邊蹬腿撒潑一邊嘶吼告狀,偏說是曲瀾把他推倒,還砸碎了碗。
但凡有一點邏輯與理智,看到站在門口的曲瀾和堂屋中央的曲澤濤,也能通過站位的構圖分析出曲澤濤說話的漏洞。但是寵溺是不講道理的。
火山就是在那一刻爆發。
“你還要不要臉?!”
曲瀾第一次對著曲澤濤吼道。
連裝得極其浮夸的曲澤濤都被嚇得停止了表演。
“啪!”
曲瀾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記耳光,和曲澤濤得意洋洋的笑臉。
離家出走就是一瞬間的決定,曲瀾跑出去,在田地里左拐右拐的飛奔,她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天黑。
蹲在只要稍微用點心就能找到的麥地里,曲瀾滿心期待看到母親的臉。
繁星點點,炊煙裊裊,無人來尋。
饑腸轆轆的曲瀾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回到家,只有灶臺上涼透的飯菜。
那是她吃過的最好吃也最難吃的一頓飯。好吃是因為餓到極致,任何可以果腹的飯食都是可口的;難吃是因為,她終于深刻地認清了自己的位置。
寄人籬下的感覺就在那一瞬間升騰到了巔峰,曲瀾咬著牙,用眼淚把結成硬塊的米飯攪拌均勻,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在能成長到獨自生存之前一定要忍下來,這是那一刻曲瀾內心堅定又堅定的想法。
所以當初帶陸子昂回家也是挑了個曲澤濤離家的時刻,曲瀾是真的真的不想見他。
雖然現在跑了出來,但曲瀾的心中很是忐忑,陸子昂遲遲不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誰知道事情會不會發生變數呢?
如果說,結不成婚,那我是否能一個人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呢?
曲瀾看著小區里的過往行人,第一次想到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