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家里很窮。”

“我爸媽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推著車出去，到車站賣早點。”

“每天我醒來都看不到我爸媽，我就自己揭開鍋蓋啃幾口已經涼了的饅頭，然后收拾書包去上學?！?

“那時候雖然很窮，但我爸媽的感情一直都很好，雖說很累，但他們總是相互安慰，偶爾也吵吵嘴，不過都是些小事，吵完就好了。”

“好像除了窮，家里也沒別的糟心事?！?

“賣了三年早點，他們租下了一處店面，還是賣早點，但是不用每天上外面站著，好歹有了個遮風擋雨的處所，我也能吃上熱乎的早飯了。”

“那時候他們就暢想著賺到錢了要雇人，我爸當老板，我媽當老板娘，再賺幾年錢，就開分店，把顧家早點鋪做成連鎖，開滿全市，開到全國?！?

“那時候是真開心啊，每天家里都熱飯熱菜，歡聲笑語?，F在想起來，那時候應該是我們家最幸福的幾年了?！?

“后來我讀高中，家里真的開上第一家分店了，我爸媽也終于做上了他們夢想中的甩手掌柜。分店越來越多，家里條件也越來越好?！?

“但我沒想到的是，老人常說的‘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享樂’會報應到我家頭上?！?

“我爸和店里的服務員好上了，我媽吵著要離婚?！?

“我本來以為像以前一樣，他們吵一架就好了。結果沒想到，我爸腦子一熱，同意離了。”

“我媽蒙了，她本來只是打算威脅一下他，男人嘛，雖然偷偷腥，但最后還是會回歸家庭。結果誰知道，我爸是不打算回來了?！?

“那是我高考完后的暑假，我媽鄭重其事地找我談了一次話?！?

“她說：‘菡菡，媽罵也罵了，鬧也鬧了，為了這個家的完整，媽什么法都試過了，但你爸鐵了心地要走。媽這些天想了很多，想起以前又累又窮，吃不飽睡不夠，但是真開心，沒想到有錢了，人心也變了。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有用了。

媽是無所謂，苦也吃夠了，樂也享過了，但你不同，你的人生才剛開始呢。

所以媽決定把早餐鋪都給賣了，折成現錢和你爸平分，家里三套房子你爸都給我。媽打算留一套在我名下，剩下兩套都過戶給你。你滿十八歲了，按理說你爸是不需要給你撫養費的，但他虧著心吶，得用錢補啊。這錢，你得拿著。

媽分的這些錢，一部分給你存著，一部分媽拿去做點別的生意，家里就算金山銀山也有吃空的一天，媽得為你為我自己以后做打算。你不用擔心媽，媽有房子住，有錢花，按照時下流行的標準說，稱得上是老富婆。

咱娘倆啊，以后呢，就相依為命，菡菡你呢，只要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就行，其他的，有媽呢?！?

……

“顧顧，你媽真是……好?！?

“是啊，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媽一直都很依賴我爸，出門辦事都得我爸陪著，當我聽到他們離婚的消息，第一時間我就想，我媽離了我爸該怎么活??？我真的沒想到，我媽可以這么堅強?！?

“有句話叫做‘為母則剛’，如果不是因為你，伯母這口氣大概也撐不下去。”

“是啊。她這樣，我挺欣慰的。我媽她，付出這么多，卻落得這么個結果?！?

“所以你覺得人心善變婚姻甚至愛情都不可靠？”

“我不會因為那次背叛就否定他們曾有過的愛情，因為那些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的，那些貫穿我整個童年和少年的恩愛是造不了假的。人心說變就變，但這不能成為他不負責任的借口。

以前我也覺得是因為他們的失敗，讓我對婚姻失望。后來我才慢慢發現，如果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為什么還要牽扯上另一個人呢？”

“也許是你沒遇上對的那一個人。”

“是，我不否認有這種可能。但在此之前，我對婚姻甚至愛情都持保留態度。”

“嗯，你會這么想，也不能怪你，畢竟至親之人就這么分開，任誰都接受不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以前我的性格不是這樣的?！?

“不會吧？那你以前什么樣？”

“怎么說呢，對，就是這個詞——謹小慎微。如果家里沒發生這一場變故，我估計還會躲在討好型人格里過一輩子吧。”

“??？”

“變化巨大吧？”

“何止巨大啊，簡直就像魔術一樣，變了一個人?！?

“對，那個暑假，他們離婚了，一切都按我媽說的辦。拿了錢，我媽去調研市場，我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獨自旅行。那時我也怕啊，怕未知的危險，怕叵測的陌生人，但我強迫自己去感受恐懼，然后去接受它。”

“這就是為什么你總是一個人到處游蕩的原因嗎？”

“一部分吧，畢竟對陌生的環境越熟悉，恐懼感就會越弱。越往外走，我就越發現一個人真的沒什么好怕的，相反還很愜意?！?

“另一部分呢？”

“找一個志同道合又能掌握好合適距離的旅伴太難。”

“哈，也是，能入了你的法眼確實難度不小?！?

“是，我承認現在的我棱角太過分明，但我媽說‘做你想做的’，于是我做了。放飛自我之后我才發現那些烏七八糟的煩惱算個啥？我掙脫了捆綁在身上的一道道鎖鏈，活成了別人看不慣的樣子，但別人的看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我真實的樣子，是我媽想要我成為的樣子?！?

“我沒覺得你這樣不好?！?

“那是你容忍度比較高?！?

“也分人?！?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這樣一個中規中矩的大小姐，怎么會被我這種劍走偏鋒的人所吸引呢？”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

“記得啊，你看不慣我，所以對我出言不遜?！?

“是你假裝前輩嚇唬別人好不好？”

“誒，當時如果我不說，你也被騙到了好不好?！?

“是啊，為什么呢？為什么會被你一身邪氣所吸引呢？我想，大概是那日陽光正好，你的笑容也正好?！?

“咦，你們這些學文學的哦，說話太酸了，簡直啊，酸心！”

“打你哦，是你自己要問的！”

“莫莫，謝謝你。”

“謝什么？”

“我本以為自己注定要一個人孤獨終老……”

“得了吧，要單身自己單去，別想拉我陪葬，我可是要結婚生子渾渾噩噩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