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不小心打開的文件夾里，蘇廷生記得有個命名為“平生休”的文檔，因為名字很特別，所以只匆匆掃過一眼，就記住了，也許那就是莫梓筱正在寫的長篇。

雖然可以直接在電腦里面搜索，但莫梓筱的文章大多存放在筆記本里，臺式電腦里估計是做個備份，不一定全，更重要的是，蘇廷生想以一名讀者的心態(tài)去看梓筱的文章。

打開瀏覽器，搜索“平生休”，果然如他所料是正在連載中的小說。

蘇廷生點開第一個鏈接，看了看文章首頁的介紹。

標題：平生休。

作者：莫逆。

簡介：世事百年，無甚新鮮。人心難揣，禍起末微。善意存，余生歡；殺心動，阿鼻滿。冤冤相報，幾時休？休罷，休罷。不如披衣?lián)胃萑ィ凰驘熡耆纹缴?

有點意思。蘇廷生覺得精神一振，僅存的瞌睡蟲也被驚飛了。

第一章告別

清風(fēng)薄云霧纏繞，月冥日升破曉時。

在這座高聳入云的五脈山的山腰上，分布著一片似觀若寺的建筑群，在一處不起眼的院落里，相對而立著兩個人。一個鶴發(fā)童顏白髯過膝的老者，一個容貌秀麗身材清癯的麻衣少年。

風(fēng)徐徐吹過，打著卷，裹挾著正在飄落的樹葉，打破了凝聚在兩人間的沉默。日光悄悄打在兩人的面龐上，看得出來少年的臉色略帶詫異。

少年：“要趕我走是嗎？”

老者：“你都十三歲了，是時候下去闖蕩了。”

少年：“除了砍柴挑水掃地切菜，你什么都沒教我，江湖這么亂，怎么防身？”

老者：“善泳者溺。無武力傍身，反倒不會招致殺身之禍。”

少年：“我要去哪？”

老者：“這是你的問題，不應(yīng)該問我。”

風(fēng)靜靜地停下，少年低頭看著飄落在腳邊的樹葉，突然感到一陣憤怒。

少年握緊拳頭：“收留我的是你，養(yǎng)育我的是你，現(xiàn)在拋棄我的也是你。我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去哪里。你卻什么都不愿意告訴我，為什么？”

老者閉目道：“你將遇見一些人，記起一些事。自己的身份和歸宿，要靠自己去找尋。然兒，不是為師要拋棄你，是命運選擇了你，為師想留你，可是江湖不許。何必再多說什么。”

太陽掙脫云群，抖落每一寸光明。少年的臉上有了血色，如果掙扎無用，不如隨波逐流。

老者睜開眼睛，盯著眼前的少年，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遞給少年。少年接過物件，原來是由翠綠色的竹子制成的笛子，上面拴著一根由兩條絲絳交纏而成的紅繩，仔細一看，竹笛上有孔卻不通，兩根紅繩一明一暗，說不出的古怪。

老者：“這是我在山門外撿到你時，握在你手中的。”

少年沒來由地想哭，雙膝跪地：“師父......”

“好了，然兒，男大當立，為師給你準備了些盤纏和衣物，帶上它們，走吧。”老者眼眶中的淚花一閃而逝。

少年擦干淚水，認真地磕了三個頭，起身拿起腳邊的小布包，把竹笛小心地塞到布包里，不舍地看著這處院落。盡管它不起眼，卻是包容了少年的整個記憶。少年努力把院落里的一絲一毫印在腦中，焦點最后聚集在老者身上。這個如師如父的老者，是少年唯一的親人，現(xiàn)如今，最后的親人，也要離別。少年內(nèi)心翻騰。

老者背過身：“為師這十幾年，縱觀天地，參禪悟道，終于悟出四句話，現(xiàn)在送給你。你要記好。”

少年悲傷的心終于燃起一股希望，看來師父要傳授給他武功絕學(xué)了。少年凝神細聽。

頓了頓，老者用極慢的聲音說道：“人要勤，嘴要甜，路要慢慢地走，錢要省著點花。你只要記住這四句，走遍天下都不怕。”

少年想死的心都有，說好的武功絕學(xué)呢？算了，一起生活這么些年，也沒見過師父展露武藝，不過是一個普通老頭罷了。

“我記住了，師父，我走了。”少年向院門走去。

“然兒，你就沒有什么話要說給為師的嗎？”老者強忍住沒讓聲音顫抖。

少年停下來，回過頭說：“胡子該絞一絞了，還有，保重身體。”少年定下心神，堅定地走出山門，最后一次回頭，看著牌匾上刻著的“無界門”三個金燦燦的大字，心里說道，再見了，一切。

老者一動不動地看著少年漸漸離去的背影，當身影徹底消失在遠方時，從他身后閃出來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嘶啞的聲音從他口中崩出：“族長，江湖的水這么渾，就這么放他下去好嗎？三大勢力都在找他，武力為零根本就是自投羅網(wǎng)。”

老者縷著胡須說道：“山下是江湖，難道山上不是江湖？他們不會把眼光投到一無是處的人身上，沒有武力反而是他最好的保護傘，可我擔(dān)心，他體內(nèi)的力量過早覺醒，江湖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了。”

中年人：“我需要做什么？”

老者：“大雨滂沱，云開初霽。筍要破土，天奈他何？江湖這么亂，索性把水攪得更渾，多享受的這十三年平靜時光，是時候讓他們一并償還了。通知各處的礁石，該浮出水面了。這件事你親自去辦，記住，要慢慢地，一個接一個的，浮出來。如果同時浮出來，造成的傷害就沒那么大了。”

“遵命，族長。”中年人有些遲疑。

“有什么問題就問。”老者閉著眼縷著長須說道。

“是，族長，那少主的安全......？”中年人還是有些擔(dān)心。

“這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老者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會業(yè)城，處四方之中央，老城主速來以德治城，人民安居樂業(yè)不習(xí)刀兵，三大勢力均不染指，而五脈山自古是法外之地，可是地震之時，余波必然危及到此處，我不日也要南下，你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后，上南方找我吧。”老者最后交代到。

“是。”中年人無聲無息地隱入黑暗之中，院落重歸寧靜，像一切都不曾發(fā)生。

老者緩步走到后院，從簡易的鳥籠中取出唯一的一只白鴿，往它腳上綁住一個小竹筒，然后用力地向天空拋去。

老者看著碧天之上孤懸的太陽和振翅高飛的白鴿，默默地想，佇立在山頂上的巨石一旦向山坡滾去，沒有力量能將它停止，除非毀滅。不知道這一次又會死多少人呢？

然兒，你可一定要安然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