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現在結婚太早了吧？”
“不早，剛剛好，再說你這不是有孩子了嗎？早結晚結都得結，不如早點辦。”
“可我……”
“媽知道剛處一個對象就要跟人一輩子，你不甘心。但媽看蘇廷生這孩子挺實在，人不差，對你也不錯，媽就沒別的要求了。”
“那也不能……”
“媽知道，你想讀研究生，但你從小身體就不算太好，這懷了孩子更得時刻注意，別折騰來折騰去把身體折騰完了，這不是得不償失嗎？再說了，你趕緊生完孩子，扔給公婆帶，到時候你想工作還是讀書，不隨便你嗎？婚也結了，孩兒也生了，不是一身輕嗎？到時候誰還能攔著你？”
“我……”
“筱筱，媽是過來人，你的苦衷媽都懂。但媽跟你說實話，反正要結婚生孩子，現在又趕巧了萬事具備，不如趁此大好時機把該辦的都辦了，以后的路還長著呢，你有的是時間做你想做的事情。不過是先做哪件后做哪件罷了，不要想不開。”
這是我第一次聽母親一次性對我說這么多話，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激這個意外而來的孩子。
“筱筱，媽媽這就去找你班主任，你回宿舍，讓你爸給你收拾東西，等會我們就回家。”
“媽……”
“你不用管了啊，媽媽去說，你去吧，慢點上樓啊。她爸，看著點！”
“好咧，走吧，筱筱。”
宿舍里沒有一個人，這樣也好，省卻了解釋的麻煩。
可惜顧菡不在學校，不然走之前真想再見她一面，唯有她，是我真心實意想告訴的人。
班主任毫無懸念地批準了，我坐上了回家的車。
連開學第一天離家都沒送過我的父母，居然在畢業前一同開車來接我。就算感冒生病最多也只在家陪我半天的父母，這次居然破天荒地都留在了家里。沒有連續兩天吃過熱飯熱菜的我，居然天天醒來都能看到父母在廚房里熱火朝天地準備滿漢全席的身影。
好多第一次啊，好多我從小就幻想的第一次啊，都因為肚子里的小玩意兒，終于在有生之年成了真。
偶爾會有那么一瞬間，家庭的溫暖包圍了我，讓一種名為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這個感覺很陌生，但讓人很愉悅。
這個時候，我會覺得孕育一個胎兒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父母就是在這個時候緊鑼密鼓地給我籌備買房事宜。
招聘蘇廷生的單位在鄴城，父母自然就決定將我們的新家安置在那。離退休還有十年的他們沒法親力親為地照顧，只能讓蘇廷生的父母代勞，能和兒子住在一起他們求之不得。
當然這都是后來我才從蘇廷生口里得知的。
畢業前的兩個月，大概是我這輩子度過的最舒心的兩個月。
從小缺失的父愛母愛，滿滿當當地擠滿了每一天。留存在家里一直沒翻動的書，密密麻麻地塞進了空閑的時間里。
我似乎接受了所有既定的事實。
畢業如期而至，婚禮圓滿禮成。
新裝修好的房子放了三個月的味，父母才將我送了過去。打開門的一剎那，我才發現父母背著我，真的煞廢了苦心，一手操辦了所有瑣事，只為給我一個安心待產的環境。
我突然覺得，一直以來，我都錯怪了他們。
他們并不是不關心我，而是給我極大的選擇自由；他們并不是不想陪我，而是生命中本就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沒法做到面面俱到。
不知是為人母的身份讓我與他們產生了共情，還是這些天關懷備至忙前忙后的彌補讓我寬宥了年幼時他們的空缺。
獨自住在新房，每天曬著太陽看著書，和肚子里的孩子對對話，慢條斯理地做飯做菜，晚上聽蘇廷生嘮嘮新單位發生的事情，躺在沙發上看一部老電影，睡就睡了。
這種平和靜謐的日子頗有點天荒地老的感覺，直到蘇廷生的父母闖入我的生活。
分娩很順利，蘇以桐很健康。
但諸神不會讓你這么圓滿，因為如果諸事皆順，那還需要神靈的庇佑干什么？
觀念與生活習慣天差地別，分歧矛盾在所難免。
這些我都能忍受，唯獨受不了是那種粘乎乎的眼神，像蛛絲一樣恨不得將你里三層外三層地纏繞，空間就那么大，我走到哪都能感覺到背后如影隨形的探究目光。
還有聲音，穿墻而入，織就成密不透風的網，強行擠壓著我最后的清凈。
隱私？如果你只是一具為哺育而生的機器，那你還妄想什么隱私？
觀點？你那未經世事的觀點能抵過巨額的年齡搶占的高地？
我一向不喜與人爭辯，因為我覺得辯論并不會說服對方，而是讓雙方更加堅守自我的論點。
她們的論據是你無法辯駁的歲月與經驗，對了趾高氣揚，錯了就閉口不提。
面對不講道理不論事實單靠身份壓你一頭的對手，你說什么她都只會說你是狡辯。
后來，我終于找到了一處躲避的清凈地點，閑言碎語不會少，但眼不見為凈，耳不聽不煩。
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二胎？
站在蘇以桐的角度來看，從小有個伴長大有個照應確實是個最好的選擇。但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不想把這樣的憋屈日子再重新過一遍。
夜深了，蘇廷生睡沉了。
我翻了個身，看向窗外皎潔的朗月，一絲困意都沒有。
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回想起了這么多？
就像把整個人生粗略地回放了一遍，心里卻空落落的。
看來今夜又孤枕難眠。
“嗡嗡。”
枕頭底下的手機輕微地震動了兩聲，因為睡房太安靜，以至于這點響動都把我嚇了一跳。
我趕緊將手機翻出來，回身看了下蘇廷生，確認他還在不受干擾的熟睡當中，這才側身背對著他，解鎖手機。
原來是安之的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