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醒醒。我肚子好餓。”

“我也好餓。”說完這句話后，姬素睜開眼睛。看著一個頂著一頭亂糟糟頭發的小女孩，嚇了一跳。

“你誰呀，你怎么跑我店里來了。”

“哇哇哇，姐姐，你怎么啦，哇哇哇，怎么連我也不認識啦。”

小女孩很委屈極了，哇地哭了一聲又一聲。

姬素的喉嚨干得快要裂開來了。于是從床上爬了起來，眼神跳過小女孩，把屋子掃視了一遍。看不到遠處的桌子上，有個陶瓷杯，想坐起來去倒點水喝喝。

姬素一坐起來才發現，似乎眼前的自己，和從前不一樣了。

我的天啊。

姬素在心里大叫，我這是跑哪里來了，怎么躺在一張很舊的床上。而且我店里的東西，全沒有了。

我的茶，我的茶具，我的大茶臺，我的花器，我的沙發，我的櫥窗及里面的貨物全沒了。

小女孩跟在姬素身邊不停地回答著她的問題。

“姐姐，什么大茶臺？什么沙發？”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轉身去一個角落里，找出了一個陶質花瓶。

她把花瓶舉到姬素面前，眼角依舊掛著淚珠的眼睛里，滿是期待地朝著她笑。

“姐姐，你是不是要找這個花瓶。”

姬素的頭很暈，暈得脖子像被別人了抽了一棍子似的痛，難道是沙發扶手太高了？

她心里想我怎么跑這里來了？還有個小女孩叫我姐姐。

姬素的茫然，把小女孩嚇壞了。

姬素看著那女孩的神情，發現在那樣一個真摯的眼神里，她不忍心去傷害她。甚至連她當下的心理都慢慢平復了下來。

女孩發自內心的擔憂，不是裝出來的。姬素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擔憂，看出了恐懼。

姬素接過那女孩遞過來的花瓶，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比原先的手指要細一點，短一點。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措自己的頭，發現自己有一頭濃密的長發，比以前的頭發不知道長了多少。

再瞧瞧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比較寬松的漢服。但料子要粗一些，顏色也不鮮亮。

腦子里迅速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我餓死了。

我一定是餓死在了我剛租下來才半年不到的那間茶室里。

不知道，這場疫情要延長到多久才結束。

也不知道，誰會第一個發現自己。

想到這兒，姬素頭痛欲裂，她扶了扶自己腦袋。

身體似乎比原來的身體更年輕。唯一相似之處，似乎還是像從前一樣消瘦。走到窗口，推開沿河的木窗，姬素看到遠處的小河道里停了幾艘船。這間房屋跟她租的那間古鎮老宅差不多，也是沿河而居。

她看了眼船上的人，都穿著顏色比較暗淡的粗麻布衣。

這是一個和姬素所處的年代完全不同的地方。

小女孩看到姬素在屋子里轉圈子，就停止了哭泣。過來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手。

柔柔地對著姬素輕聲地說道：“姐姐，我好餓。”

姬素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里，照出一個亂蓬蓬的頭。于是，她在床頭找到了一把木梳子，老天爺。這把梳子，竟然掉了很多木齒，上面還繞著很多頭發。至少說明，這把梳子應當是常用的。

屋子里安靜下來。

姬素把木梳上的亂頭發扯了下來，給自己梳了條大辮子，然后，讓小女孩，在她身前坐下來，給她梳了兩條小辮子。

女孩細細的軟發，在姬素手上滑過，許多和小女孩的記憶，也慢慢地在她的腦子里越來越清晰。

眼前這個小女孩不是姬素的親妹妹。

姬素到目前為止，還待字閨中。

四年前一個寒冷的晚上，姬素去找爺爺。在鎮上一家大院門的墻角，她撿到了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

姬素的前身覺得如果不把那個孩子抱起來，孩子就會在氣溫越來越低的情況下被凍死。而且，后來還下起了雨。她和女孩都淋濕了。女孩在姬素把她抱起來后，就停止了哭泣，還沖著她不停地笑，她的心被那個純真的笑容給融化了。

因為一路淋著雨回的家，姬素給她起了一個名字，叫雨霖。

姬雨霖。就是眼前這個女孩的名字。

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情，姬素在撿到姬雨霖之后，沒想過要把她送給別人。就那么一口口米湯，養到現在。沒人教那孩子叫人，但她開口第一次叫的是娘。

家里人慢慢糾正讓她叫姐姐，姬素告訴她她的娘不小心與她走失了，我們以后再慢慢找到她。所以，只要有空，姬雨霖就拉著她，要去街上找娘親

“姐姐，你在想什么？”

姬素雖然覺得被一個陌生的孩子叫姐姐，心里有點兒別扭。

但她不敢試著再死一次，死了醒不過來怎么辦？半死不活怎么辦？

到時，她跟誰去叫屈去。

再說，那小女孩，盯著她的眼睛里，總是充滿太多的期待，怎么忍心告訴她，她前一個姐姐，昨晚沒了。

她把她擠沒了。

這也怪不著她，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么要來這個陌生的地方，接管這副小身板。

接下來的日子，她都不知道怎么過下去呢。

“沒什么，我們做早飯。”

餓了那么久，必需先讓自己吃點東西。

姬素把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房間邊上還一個大房間，里面堆了一些藤皮和嫩樹葉。后面的院子里，有幾口大缸，一口大缸里泡著許多藤皮，一口大缸里，是泡得發白的槳糊一樣的液體。

廂房一側，看到了灶臺，還有灶臺邊的米和水缸。

姬素淘了兩三把米，倒進鍋里，又舀了一大瓢水。小女孩看姬素肯煮粥，看起來姐姐已經恢復正常了。她在床底找出來一個小陶盆，在里面放了幾片小嫩葉和小花瓣，又在里面放了水。然后，找了根小樹枝，在水面不停地攪拌。

姬素一邊燒火，一邊回憶。

全國各地都有疫情，姬素居住的小鎮，因為離上海太近，也發現了被傳染者。消息一傳開，小鎮就開始安靜下來。路上沒什么人，更沒有人來她店里喝茶。

姬素一天兩天地守著店。

某一天，到了晚上十點鐘，她想回住的地方。走到出小鎮的路口才發現，所有的出口都綁了鋼絲門，哪里去不了。

隔壁相熟的幾家人家，在她敲了幾遍門，都沒回音。

于是，她只能回到店里，半夜里太冷，就在沙發上湊合了一晚。

接下來幾天，鐵絲還攔在那兒，她又回到店里，把餅干，皺巴巴的水果，和剩下的那包堅果全都吃完了。

昨天晚上，她太餓了，就把冬天的小茶爐拿了出來，用水煮了最后一根山藥。吃得身體暖烘烘的，就睡著了。

她魂飛千里，或者萬里，也許上億里。然后，到了這么一個陌生地方。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朝代，還好沒一下子飛國外去。要是到了外面，連話都聽不懂。

這么東想西想，把粥煮好了。

姬素拿出碗筷又洗一遍，給姬雨霖盛了一碗，給自己盛了一碗。就著灶頭上那幾個小蘿卜干，一口氣吃了兩碗粥。

雨霖一邊吃，一邊看姬素。

“姐姐，昨天你摔了一交，回來后，就一直在睡覺。姐姐，昨天你睡著了，我們晚飯也沒吃呢，你睡得太沉了，我怎么喊你也不答應我。你的身體都冷像冰一樣，我就鉆到你的胳肢窩里，給你取暖。后來，我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