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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楔子
“老林!老林!!”一個身著甲胄的人一把掀開帳簾,與粗大的嗓門相比,來人白凈清秀的面目顯得極不相稱。
軍帳內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正背對著帳門,負手觀看著帳中懸掛的巨大地圖。聽見來人粗聲大氣的喊聲,回過身來,微笑點頭:“禮鯉將軍。”
奪門而入的青年將軍全然不顧禮數的叫嚷:“老林,你搞什么鬼?先前洋人艦炮叩關你讓守將不要還擊,只帶著城中百姓撤離。等洋人占了五羊城你卻只派五百人攻城,還告訴只要洋人放了炮就撤回來。現在洋人集結了軍隊出城北上,與我軍對陣,你又急退三百里,在這里整備。你到底要干什么?三戰三敗,我天朝的顏面都被你敗光了!你知道朝中大臣們是怎么說的?說你林羨之和我根本就是行尸走肉,引狼入室!二皇子的親信還上疏參我們,說我們里通外敵,意圖顛覆朝廷!你就算不為我們想,也得為太子想想!若非太子殿下現在在朝中幫我們扛著,我們早就押解進京問罪了!”
林羨之就站在那一動不動的聽禮鯉罵著,半分想辯解的意思都沒有。直至禮鯉說完,才面無表情的問:“撒完火了?”
禮鯉長吸一口氣,語氣平靜了幾分:“我說老林,你是公認的治世大才,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我總知道,這一仗不能再輸了,朝中二皇子和他的人都在虎視眈眈,若是我們被臨陣換帥了,江山社稷且不論,太子殿下都岌岌可危,我們,我們可怎么向世人交待啊!”
林羨之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禮鯉咬咬牙:“我不求別的,起碼火槍讓我們裝備上,此戰我以性命擔保必能取勝!你現在只讓我們裝備刀槍弓箭,這仗便勝怕也是慘勝。”
“不可,我之前便說過,青龍艦完工下水之前,我軍絕不擅用火器。”毫不回避禮鯉憤怒的目光,林羨之堅定的說:“而且縱然是慘勝,此戰也務必要全殲來敵,我肩負圣命統制三軍,若是禮將軍無法克敵,我親自率軍!”
禮鯉憤憤甩袖返身,走到帳門口,扭頭說道:“若是我此戰有不幸,轉告老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拜托你和老董了。”說罷一摔帳簾,大步走入了營地。
林羨之望著禮鯉的背影,自語道:“若是真是你禮鯉不幸,我們也再無生路了。”
一個看起來很孱弱的年輕人從屏風后轉出來,輕輕清了清嗓子,林羨之轉過身來問:“太麟,你都聽到了,青龍艦還有多久能完工?”
董太麟回答:“我已協調工部上下全力趕制,大架已經完成,三個月內,一定能參戰。不過,朱雀白虎玄武三艦已經演練多年,為何此戰不用?”
林羨之搖搖頭:“一定要等青龍艦,沒有青龍艦,此戰便勝也無功。”
董太麟沉默了一會,接著說:“我來還帶著太子和太子妃的口信,他們說,朝中自有太子頂著,你放手去干便是,等此戰事畢,太子還等著你這顆仙芝來治世救民。”林羨之不再說話,遙遙向著京城的方向深鞠了一躬。
……
……
“將士們!敵寇在前,焉有不戰之理?!雖然我們沒配槍炮,可祖宗的江山社稷就是靠胯下馬和掌中刀打下來的!我們難道離了那些就不能殺敵了嗎?!”
“能!”整裝待發的騎兵隊列高聲呼應著。
和大嗓門極不相襯的,是禮鯉那張過分點說有些女性化的臉。禮鯉看著軍隊士氣高昂,心中很滿意。
“我知道平日里你們都用慣了火槍,是不是手里軟綿綿的攥不住刀了?!”
“不是!”不讓用火槍,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將軍在讓自己拿肉體去抗子彈,雖然不明白其中用義,可終歸是心下充滿了憤怒,此時的喊叫是把心中的憤怒發泄出幾分,所以聲音空前的大。
“這么打馬過去,就是讓我們用這副骨頭去抗,兩炮三槍,扛住了殺過去,就是我們的天下!別像個娘們一樣怕了!!棄陣而逃者,斬!殺敵不力者,斬!沖鋒畏縮者,斬!”說罷,禮鯉一揚馬刀,“殺!”
隨著喊殺聲,黑壓壓的騎軍正面向洋軍的陣列沖鋒過去,洋軍身上繪著紅色的十字紋章,自稱為血色十字軍,要把“上帝的旨意傳達給傲慢的東方人”。遠遠看見騎軍奔襲,十字軍并不緊張,有條不紊的列隊,擺好射擊姿勢。之前幾戰出乎意料的容易,東方人不過是一群野蠻人,只會揮舞著冷兵器喊叫,己方的火炮一響,他們就會像動物一樣掉頭逃跑,十字軍自信的想著。
禮鯉一馬當先,攥緊韁繩的掌心微微冒出了汗。他十六歲上戰場,時至今日已有十年,從沒有這么緊張過。開闊的地帶適合騎軍沖鋒,但同樣適合火槍瞄準,自己和身后的將士就像一群明顯的靶子沖向敵陣。兩炮三槍,這是騎軍從進入射程到與對方短兵相接的最短時間,為了確保第一時間對敵人造成殺傷,身后的先鋒營每一個人都是自己親自從各軍挑選的好手,其中不乏跟隨自己南北征戰多年的弟兄。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挨得過這兩炮三槍。”禮鯉心中想著,嘴上忍不住罵了一句“你他娘的林羨之,這筆賬老子活下來再和你算!”
敵陣中傳來一聲巨響,禮鯉知道是火炮齊放的聲音,伏低了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手中的馬鞭不停的抽打,加速沖鋒。炮彈落在地上,炸得四處塵土激揚,可對于騎軍傷害卻并不大。禮鯉嘴角揚起一絲微笑,西洋人的炮程比想象中短!不用說雷公炮,就連軍中普遍裝備的龍王炮都比不上!知道此戰勝算更高,騎兵隊中甚至有人呼喊了起來,高昂的情緒傳染開,在一片喊殺聲的裹挾下,騎軍排山倒海般涌向敵陣。
血色十字軍此刻終于感到了恐慌,兩發炮彈放完,自己眼中的野蠻人非但沒有轉身逃跑,反而殺意十足的向己方沖來,更加奇怪的是,雖然火炮殺傷也有不少,可對方卻依然保持著一個穩定的沖鋒陣型!
“不要怕!他們只不過是不聽從上帝教誨的猴子,火槍列陣!讓上帝的榮光照耀這里!”士兵們擺好架勢,等指揮官一聲令下,第一排火槍齊放,然后迅速蹲下填彈,第二排士兵再放彈。
兩輪齊射后,東方騎軍先鋒已經倒下了不少,可對方來勢并沒有受阻,尤其是一個身著紅色鎧甲的騎兵將領,在馬匹中彈倒地的一瞬間,抽出刀飛身跳了起來,不知是什么樣的東方魔法,他一旋身落地,雙腳一蹬地,身體向前一縱,居然先于身后的隊伍,第一個沖進了陣地!
……
……
不同于外面的歡呼喧鬧,大帳內三個人圍坐著一張矮桌,誰也沒說一句話。
董太麟實在忍不住尷尬,“那個,此次大捷,全憑禮將軍和先鋒營戰士奮勇殺敵,我晚上就寫奏疏向圣上和太子殿下報捷,讓朝廷上下都高興高興。”
禮鯉一點也不領情,冷哼了一聲:“大捷個屁,四千多騎兵死傷了快一半,后邊步兵也減員了三千多,殺了對面兩千多人,還跑回去快一千人,你要報捷別寫我的名字,我臉皮沒那么厚。”
聽著禮鯉的嘲諷,林羨之看了一眼他,然后接著翻手里的書,頭也不抬的說:“太麟,別理他,奏疏上該怎么寫怎么寫,最好寫的熱鬧點,堵一堵二皇子一伙人的嘴。對了,把禮鯉將軍奮勇殺敵,孤身沖入敵陣的事仔細寫上。”
禮鯉憤怒的一拍桌,“林羨之,你不要太得意了,你雖統率三軍,可你想沒想過,軍中上下難道真的都和我們是一條心嗎?今天本能全殲敵寇,你卻突然下令不許追進,放洋人回城,還是當著全軍那么多人的面,若是二皇子的人呈報上去,圣上那里你能說得過去嗎?如果圣上一怒下牽連了太子,你擔當得起嗎?”
林羨之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書,說道:“皇上不會介意的。”說著,身體往前傾了傾,招呼禮鯉和董太麟湊近一點,然后悄聲說:“今天的一切,我與皇上十年前便定下了。”
看著禮鯉和董太麟目瞪口呆的表情,林羨之接著說,“當今皇上一代雄主,難道要的是拒敵于國門之外,然后與西洋諸國曠日持久的對戰?不是的,皇上要的是威服寰宇,八方臣服。咱們且不講朝廷,難道百姓經得起常年的戰亂折騰嗎?我今天讓你禮鯉收斂鋒芒,示弱于人,為的就是將來能一舉斃敵,再無后顧之憂。十年前我還與殿下在太學念書,蒙圣上青睞,與我長談,定下此計,這十年間,建船造炮,封禁海運,驅逐教士,都是為了今日一戰。天賜洪福,我大順生了你董太麟。只等青龍艦下水,我大順朝便有三十年安寧!”說著,左右手分別拉住了禮鯉和董太麟,激動的緊緊攥著,“這可是太子殿下的三十年!”
……
……
京城四個月后
夏夜的涼風一掃整日的悶熱,面色有些發白的青年只穿著內衣站在門廊上,瞇著眼享受著難得的清凈,年輕的少婦提著披風走近,腳步聲恰到好處的控制在既不會打擾到青年的思考也不會太過安靜而突然嚇人一跳。
“殿下,夜深露寒,小心身體。”說著,將手中的披風披在太子的背上。
太子睜開眼微微一笑,并不說話,只是盯著少婦的眼睛,少婦一陣臉紅,輕聲說:“嵐哥。”
太子這才滿意的開口說話:“紅玉,我心下有些煩,睡不著,擾到你了吧。”
欒紅玉搖搖頭,太子自言自語“不知羨之他們此刻在做什么?那個人啊,總是把心里想的都藏在肚子里,誰也信不過,如今青龍艦下水之后便再無消息,又引敵上岸,陸戰海戰并行,朝上參他的折子堆得像小山一樣,再不解釋,便是有功,也是罪過啊。”
欒紅玉嘆了一口氣說:“這顆仙芝雖是至寶,可是傲氣太重,不屑結黨鉆營,搞得現在在朝上除了董太麟沒人敢幫他說話,更何況,二皇子還在虎視眈眈,前幾日又拉著一眾朝臣在殿前鼓吹要與洋人議和,免百姓涂炭之苦。”
太子聽完笑了,“要說還得是你女諸葛出的主意,我在殿上并未發一言,只是說萬事都要父皇定奪,果然父皇把老二臭罵了一頓,呵呵呵。”
欒紅玉眼圈突然一紅,低頭小聲說道:“我今日聽說,他們又上疏給皇上,說你體弱多病,娶妻多年卻無子嗣,請求皇上另立儲君。”
太子苦笑一下,“老生長談了,他們也真舍得出去,該打板子的打板子,該革職的革職,幾個月就鬧一回,也不嫌煩。呵呵,說起來還是四弟知道回護你,在朝上就把上疏的大臣拎著脖子左右開弓賞了幾個大耳光。”
欒紅玉淚珠不斷滾落“嵐哥,你就再娶幾個,生兩三個孩子也堵了他們的口!二皇子已經有兩個兒子了,不要因為我拖累了你!”
太子一把摟住了欒紅玉,溫柔的勸慰:“紅玉,孩子都是天命,強求不得的,林羨之也常給我講,世間人無分男女,本應等同對待,你以一女兒之身不同樣與他們并稱為四寶嘛,日后我若真的榮登大寶,我身邊只有你一人足夠。”欒紅玉伏在太子的肩頭,嚶嚶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