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人群霎時安靜了下來，眾人都在找哪個不開眼的，敢挑戰箭穿萬山的神威。

只見林下舉著手，怯生生立在人群。

眾人見只是個鄉下小子，又是一陣哄笑。仇萬山心想，這小子懂事，見了我那一手三星連珠，肯定知道好歹了，隨便和我比試射什么東西，輸給我，就各走各路了。

仇萬山沖林下點點頭，問道：“好，英雄少年，你說吧，怎么比？”

林下問：“怎么比都行嗎？”

仇萬山心想這小子怎么如此磨嘰，大方回答：“當然了。”

只見林下臉上掛出一抹微笑，“那就咱倆對射！”

仇萬山大吃了一驚，心想這小子瘋了不成，難道烏家規矩這么嚴，還得以死謝罪不成？胡思亂想間，林下接著說：“你我站兩百步外，對射三箭，誰腳動了位置，誰就是輸。”

仇萬山臉上一沉，給臉不要臉了還，越說越狠，好，大爺陪你玩。仇萬山回頭向眾人喊道“大家作證，這可是他自找的，刀劍無眼，傷了性命可不怪我以大欺小！”話音未落，就聽那邊林下再也憋不住，彎著腰哈哈大笑了起來。

仇萬山認為這孩子肯定是瘋了，抬眼看烏芳青，沒想到烏芳青居然也是一臉笑意，仇萬山不禁心下發涼。林下笑完，說：“大叔，咱倆開始吧。”

在眾人起哄聲中，林下與仇萬山在兩個嘍啰指引下朝兩邊走去，張公公湊到烏芳青耳邊問道：“四爺，小少爺這……”

烏芳青微笑著說：“張公公怕是剛才看林下槍法不濟，所以才有此問吧。”

張公公不掩飾的點點頭，烏芳青笑意更濃，“那我要是告訴張公公這幾乎是他第一次開槍呢？”

張公公也算是極有城府的人，可此時卻無法掩飾滿臉的驚訝。

“這小子打小五官就靈，鼻子耳朵比狗都好使。”烏芳青眼睛看著漸漸走遠的林下，又似乎仿佛在看著另一個人的背影。

烏芳青頓了頓，收拾一下涌上心頭的回憶，接著面向張公公說：“這小子鼻子耳朵太過靈敏，所以小時候教他打槍，他受不了聲音太響，和槍火的味道，就百般推諉不愛摸槍。再加上家里養馬，老爺子規定馬場方圓十里內不許放槍，怕驚了馬。林下天性懶惰，也不愛走出那么遠去打獵，就向獵戶討了一副弓，沒事就在馬場附近打些野兔之類的東西。剛開始家里還不覺得什么，后來見他每次出門也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卻從不空手而歸。大家就起了疑惑，故意帶著他去打獵，才發現這小子目力耳力都極遠，走著走著就突然一箭放出去，大家還被密林遮著什么都看不見，順著方向找過去，往往都在很遠的地方，有東西中箭倒地。后來一段時間，逢年過節打些野味的工作就交給他了，每次都是讓他帶著兩個仆人，出門半天，三個人就帶著拿都拿不了的山貨回來了。”

張公公插嘴道：“呵呵，倒是方便得很。”

烏芳青搖搖頭，接著說：“直到兩年前，大哥家女兒過十五歲生日，大哥大嫂很是看重，甚是隆重的舉行及笄之禮。林下這小子也想給娜娜買些東西，就拿著弓出去打鹿，割鹿茸賣給鎮上的藥鋪。三哥發現后，就給他講為錢財而殺生有傷天和，有違俠義之道之類的話，這小子就把箭尖都磨得像鵝卵石一樣，第二天照常上山。也不知道他怎么發現的，如果專門射鹿頭和脖子相連接的那一指寬的地方，鹿就會昏死過去，割掉鹿角，過上一兩個時辰鹿還會活奔亂跳的醒過來。那一年鎮子上的鹿茸便宜的像不要錢一樣，嘖嘖，直到現在，方圓幾十里都沒有頭上長角的鹿。”

烏芳青看著張公公目瞪口呆的表情，笑了笑：“可也不好說，因為那次被老爺子發現了，給林下吊起來打了三天，之后不許他再摸弓，不知今時今日，他還記不記得弓怎么拉了。”

林下和仇萬山兩人相距兩百步站定，分別接過嘍啰遞來的弓，拉動幾下檢查無誤。仇萬山舉弓大喊著：“小子，別說叔叔恃強凌弱，看見沒有，我那柄貫日弓不用了，我就拿手下的家伙讓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林下并不答話，只是握著弓拱了拱手致意。

仇萬山冷哼了一聲，接著喊：“小子，看在我和你三叔拜把子的份上，我讓你一箭，你射我四箭，我只還三箭！來吧！”話音剛落，又贏得了眾賊一陣歡呼，紛紛豎起大拇哥捧臭腳，稱贊當家的大將之風。仇萬山聽了，得意之極，抱拳向眾人致意。就在此時，聽到手下們大聲驚呼，耳邊傳來破空之聲，慌忙回頭，一只羽箭，正擦著耳朵飛過，釘在了身后的樹上。與此同時，聽林下喊道：“我出手了，接箭！”

若非是仇萬山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此刻非尿出來不可。仇萬山擦擦耳垂上的鮮血，破口大罵起來：“媽了個巴子，狗日的，你他娘倒是先喊再放箭啊！”

在眾人的喝罵聲中，林下不好意思的說：“抱歉啊抱歉，我還以為已經開始了，晚輩不懂規矩，老前輩見諒！”

雖然怎么這小子怎么看怎么覺得不懷好意，仇萬山也沒輒，確實是自己輕敵了，多虧對面那小子膂力雖強，但箭術卻不精，否則偏上那么一點，自己見了閻王不說，多年來在江湖闖下的名號也變成了笑柄。

這么想著，仇萬山下定決心，雖說是故人的子侄，也一定要讓他吃些苦頭才行。猛吸兩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當下拉弓引箭，大喝一聲當心，羽箭飛一般脫手而出。林下也已做好準備，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眼睛從對方剛舉起弓就緊盯著，羽箭剛剛從對面射出，幾乎同時間，林下的箭也出手了。只見金石相交迸出幾點星火，叮的一聲，兩只箭落在空地中間，箭端盡毀。

先是死一般的沉靜，緊接著圍觀的眾人開始一片片竊竊私語，最終變成了鼓掌歡呼。誰都知道號稱箭穿萬山的仇萬山箭術之強世間罕見，誰都不知道這個鄉下來的小子居然有這樣的本事，以箭破箭。剛才的一幕若非親眼所見，簡直可以直接歸類為那些海市蜃樓的江湖傳言了。

一樣難以置信的還有仇萬山，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居然有這樣的本事，雖說自己生怕一不小心把他射死，只用了五分力道，為了能讓他灰頭土臉的堪堪避開。可即使這樣，林下能發出一箭能讓兩只羽箭空中相對，也算是神乎其神的能耐了。

正在仇萬山晃神間，只聽林下大喊一聲，“仇大叔，小心了！”，隨即一支羽箭破風而來，仇萬山驚訝之余心下惱火，小子忒也不識好歹，我只用五分力道那是看在你三叔的面上讓著你，你這軟綿綿的一箭算怎么回事？莫不是看輕了我，故意以此回應不成？想讓我試試能不能做到以箭破箭？心下帶著惱怒，索性連弓都不舉了，一只手伸出來一停，穩穩把來箭抄在掌中。當著眾人表演了如此絕技，仇萬山剛要得意，猛聽得對面喊道：“又來啦！”

這一箭可不似方才綿軟無力，夾著破空之聲，連形狀都幾不可辨，只留下一片殘影。原來剛才的一箭只是幌子，為的就是分散仇萬山的注意，緊跟著出的這一箭才是真招。

不過就這樣便想射中，也忒小瞧了江湖豪客。

仇萬山搭弓引箭，又是一手名震江湖的三星連珠。

他這一手有意立威，其中暗含了內勁，在三支羽箭不斷的輕擊下，林下射來的那箭竟然生生被改變了方向，像一支筆一樣立了起來，接著余勁，輕飄飄的遞到了仇萬山手中。

單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縱橫江湖的，天下只此一位。

按照約定，仇萬山三箭，林下四箭，而此時，當仇萬山握著林下送來的箭向他炫耀時，卻愕然發現，本該還有一箭支的林下手中空空如也。

頭皮一陣發麻，這股來自發間的涼風直吹他的心底。

仇萬山避無可避，急忙向旁邊縮身一縱，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才重新立定。只留下那只從天而降的羽箭扎在他剛才站的地方。

周圍死一般的沉靜，山寨眾人無法想象名震江湖的大當家竟然在最擅長的弓術上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乘車的旅客也不敢做聲，暗罵林下，非要激怒賊人，搞不好劫財就變成了劫命。

仇萬山把手中的弓往邊上一摔，面色發青的狠狠盯著林下。烏芳青在一旁喊道“大當家的，莫不是想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