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間，林下覺得自己就像一片激流中的葉子，幾經(jīng)旋轉(zhuǎn)浮沉，幾乎已經(jīng)失去了自我的意義，正這時候，嘴唇上似乎貼上了某種無比溫暖柔軟的東西，又有一股極熱的空氣順著他的嘴唇涌入了臟腑中。

那片葉子終于安靜下來。

林下大口呼吸著久違的空氣，睜開眼睛，惶恐不安的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只海上的小舟中，眼前正是那個號稱追尋了自己很久的殺手少女。

少女看他醒過來，先是松了一口氣，又想到什么，登時紅透了臉頰，俊美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起來，抹了把嘴，不由分說就是一拳，林下眼前一黑，再次陷入回憶的漩渦中。

……

……

那個男人現(xiàn)在看起來與一般的農(nóng)夫毫無區(qū)別，絲毫沒有傳說中風(fēng)姿綽約的影子，林下滿懷心事的遠遠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上前半步。叫雨霖零的女孩對再次見到林下有些意外，兩次試著搭話，還是沒有引起心不在焉的林下的注意，最終氣鼓鼓的走到了一旁。

蘇幕遮嘆息了一聲，姐姐因為嗓音的問題極為排斥和別人交流，難得主動與一個人搭話，卻是這樣的結(jié)果，恐怕又要撒火在自己身上了。轉(zhuǎn)頭間正看見角落偷偷看自己的烏蓮娜，如同瓷娃娃的男孩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林羨之剛給烏善喂完藥，又伸手在他的背上推了幾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烏善幾日夜來沒有停過的急喘居然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而且還睜開了眼睛，雖然有些恍惚，但明顯是已經(jīng)蘇醒了。林羨之輕撫了一下老人，示意他不要激動，然后交給長子烏芳樺，拉著烏芳苒走到了一邊。

兩人交談了幾句，然后走到了這邊，林羨之臉色陰沉的對雨霖零和蘇幕遮吩咐道：“你們兩個趕快收拾一下去找?guī)煚敚缓蠼心銈儍晌粠熓逡黄疬^來。”

雨霖零微一遲疑，問道：“爹爹，難道有什么事我們?nèi)齻€一起都解決不了嗎？”

林羨之苦笑一聲說：“但愿我猜錯了，可如果事情真和我想的一樣，只怕就是你們師爺和兩位師叔出手也無法輕易了結(jié)這樁陳年舊怨。”

林下雖然無意參與他們的對話，可耳力極佳的他還是清晰的聽到了那如同天雷鑿地的爹爹兩個字，林下感覺腦中一暈，急忙轉(zhuǎn)身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林羨之交待完，正看見林下出去，他之前就有疑惑這個年輕人是誰，于是滿懷疑問的望著烏芳苒，烏芳苒長長嘆息了一聲，拍了拍林羨之的肩頭。

……

……

狂風(fēng)暴雪的夜中，林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他完全聽不見林羨之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喋喋不休，或者說他的整個腦子中都在不斷盤旋著爹爹那兩個字。

林下這一生都沒有說出過這兩個字。

那個女孩看起來年齡與自己相仿，也就是說自己那個從未見過面的母親遇難后不久，這個男人就迫不及待的去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

濃濃的恨意像一只手死死攥著他的心臟，也只是理智勉強控制著他沒有拔出駿刀。

林羨之正沉浸在無比的喜悅中，冷不防瞥到林下兇狠的目光，頓時有些氣餒，收起了一直說個不停的話，卻怎么也收不住嘴角的笑意。

“快到了，前面就是。”又走出數(shù)里后，林羨之指著遠處說道，在他指著的方向盡頭，有一座破敗垮塌的小木屋。

“我和你娘那時候就住在這里，打一些野物或者采一些草藥過日子。我和她說這樣太委屈，不如我們?nèi)ユ?zhèn)上開一個醫(yī)館，可她卻說她喜歡這里的湖水風(fēng)光。”

林下怔怔盯著小木屋不遠處如平地般的一大片白雪，看樣子這下面就是一個早已冰封的湖泊。

“其實我知道的，她只是不想冒險我被人認出來，畢竟我總是那么愛出風(fēng)頭的性子。”林羨之突然安靜下來，一副悲從中來的樣子，許久才自嘲道，“什么國士無雙，救世仙草，在她眼中卻只像個孩子一樣。”

林下不想理會他，徑自走到小屋的旁邊，果然如烏芳苒所說，那里有一座小小土丘，就是母親沒有碑文的墳?zāi)埂?

盡管他每天夜里都會在自己房間內(nèi)呼喚，但此時此刻，那個娘字卻怎么也不肯從喉嚨深處走出來。

林羨之看著林下一陣心痛，走過來輕輕撫慰一下林下，可這一碰，林下竟然剎車般止住了哽咽，一雙眼睛漠然的盯著林羨之。

林羨之正詫異著，林下抽動了一下鼻子，正色說道：“有人來了。”

林羨之知道林下這狗一樣的嗅覺遺傳自何處，不禁紅了眼眶，揉了揉酸澀的鼻子，轉(zhuǎn)過身厲聲喝道：“我今日沒有殺人的心情，要是還想留條命就快點滾！”

“呵呵呵。”一連串凄厲如鬼魂的笑聲中，一個身影自很遠的地方走來，那個人步履緩慢的走著，即使是這樣的天氣中，他還只穿著一件單衣，腳下連一雙鞋都沒有，披散的亂發(fā)下時不時露出帶著瘋狂顏色的眼睛，如果不是他腰間懸著那把形同叉子的薄劍，林下幾乎以為他只是一個游蕩的瘋子。

林羨之對那個人的出現(xiàn)似乎十分震驚，一時間只是出神的望著，林下低聲提醒道，“還有別的人。”

“哈哈哈。”一個聲音從小屋的后面?zhèn)鞒鰜恚犞屓搜浪帷！皫熜郑瑳]想到你現(xiàn)在開始養(yǎng)狗了啊？”

這個人倒是沒讓林羨之覺得意外，他冷冷說道：“果然是你，馬錢子。沒想到資質(zhì)那么差的你，現(xiàn)在竟然還堂而皇之的成了什么毒仙。”

南海毒仙一時語滯，顯然林羨之的話正狠狠戳中他的心口要害處。

遠處那個瘋子此時卻嘿嘿的笑著，大劍一揮，鬼魅般兩步便走到了林羨之身前。林下剛剛抽出駿刀，卻被林羨之袖風(fēng)一振，送出了戰(zhàn)團，同時說道：“你快回去，也許此時你三叔需要幫忙，這里不必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