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從竊竊私語最終變成了人聲鼎沸，張亮烏芳青等人聽了都是渾身一震，難以置信。

王千陽，實在是這個江湖的神話一般。光芒萬丈，千日同輝，英耀劍仙王千陽居然就是眼前這個如同病入膏肓一般的瘦子。他的名字與其說響徹武林，更不如說是如同陽光普照神州，萬民傳頌，家喻戶曉，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他。

除了林下。

王千陽看著林下一臉茫然，咳了起來，本以為他是為了掩飾尷尬，誰知咳到直接喘了起來，不得不扶著馬鞍才勉強站住，又喘了半晌，才張嘴問道：“少年是怎么發現的？”

林下搔了搔頭，說道：“我看見引線被截斷，又聽到有疾厲的風聲，順著方向往這邊看，果然前輩的袖口有振動，這才知道是前輩出手。”

王千陽怔怔看著林下，林下有點不好意思，將目光移向別處。只見王千陽長嘆一聲：“好個鷹眼郎，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林下慌忙擺手，“不敢當，前輩，晚輩只是年歲小，目力好罷了。”王千陽抬頭看著遠方喃喃自語：“年歲，年歲就是一切啊。”

見周圍沒人再敢出聲，林下悄聲問陳夙昌，“這人很出名嗎？”

陳夙昌搖搖頭：“不能說出名，只是不管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沒有不知道他的，他在這世上的牌位數量恐怕只少于玉皇大帝和觀音菩薩。”

看著林下一臉傻相，陳夙昌不再嘲諷他，只是平淡的講述：“七年前王千陽和殘月劍張曉風相約西湖在幾千人的圍觀下爭奪劍仙之名，可他并沒有出現，兩個月后消息傳入中原，王千陽當時只身一人在玉門關外擋住了神炎教兩萬教眾的東進之路，并且重傷教主燧人氏霍天，從此后，劍仙之名再無人敢爭。”

雖然被英耀劍仙的名字嚇住，可王千陽的形象毫不留情的擊碎了沈姝的少女心，沈姝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個癆病鬼和中原無數少女的夢中人結合在一起。她大聲的質問，“那個王千陽，你到底是哪伙的？”故意稱呼那個王千陽，是因為實在無法認同他就是那個王千陽，只能這么稱呼，表示眼前這位只是碰巧同名同姓的過客。

王千陽搖搖頭，說：“我不是哪伙的，只是師尊有命，在他到之前一切維持現狀。”

所有人都不再出聲，只是期待的四處張望。因為江湖傳聞，劍仙王千陽的師父就是傳說中的武仙人。天色愈見發沉，四野卻一片寂靜，除了王千陽時不時咳嗽兩聲，和草叢中的蛐蛐叫，再沒有別的聲響。林下感到壓抑，悄聲問陳夙昌：“大家都在四處找什么呢？”

陳夙昌也小聲回答：“找這位的師父，傳說中的武。”知道林下肯定不知道，陳夙昌都沒停頓，接著解釋：“江湖中的傳說有很多，比如你三叔烏芳苒，就是響當當的人物，說書的都有他的段子，去年我還在察哈爾聽過他的全本，叫快刀浪子全傳。”

林下聽了心里高興，原來三叔這么出名，不過快刀浪子也太土了點，再見了三叔一定得嘲笑一番。陳夙昌容林下高興了片刻，接著說：“不過常言道，強中自有強中手，在你三叔這些大俠之上，還有被稱為仙人的武林大家，比如眼前這位，光芒萬丈，千日同輝，英耀劍仙，王千陽。這些只是流傳廣的名字，若是算上有些受他幫助給他立的生祠，和江湖唱曲的給他編的名號，念起來只怕也得念上一刻鐘。”

林下咽了口唾沫，“乖乖，這位這么厲害啊，合著武林地位越高，名號越響，念起來就越長？，那他的老師豈不是報名號就得報上一晚？”陳夙昌搖搖頭：“恰恰相反，他的老師名字只有一個字，武。”

武的名字響徹神州起碼有六七十年之久，起初是他自己在江湖行走，只身一人便把百十年前開始沉靜的江湖攪動的波瀾四起。他似乎毫無目的，只是天南海北的走著，叩響各個武林大家的院門，扔進一封戰書，三日后再來比武。就這么一家家的挑戰下來，不到十年的時間走遍了神州大地，未嘗一敗，江湖中人的態度，從一開始的聽說他來了此地便舉家外逃，變成了只要聽說他來了，便遠遠前去恭迎，等候戰書。能得到武的戰書也變成了江湖中人無上的榮耀。從他初入江湖開始，每當有人問他的名字，他只是謙恭的回答，我只是一介武夫。久而久之，江湖中不再有人敢自稱懂武，也沒人敢擅用這個武字。甚至曾經的河北武王王慶，就因為過六十大壽時有人送了塊河北武王的牌匾，氣的把來人打了一頓，驅出府去，并放話從此不許再以武字相稱。

武雖然世間無敵，卻心地仁厚，他的挑戰從不會有人流血，與少林方丈決斗時，兩人比斗了一天一夜，最終老方丈年邁力衰經不起鏖戰，走岔了真氣，倒地吐血不止，武還主動幫忙運氣調息，老方丈領受了武的真氣，又生龍活虎的活了好多年，臨圓寂時還念念不忘對徒弟說，“切身感受了武的真氣，才知大海不竭，日月永輝。”

不知從誰的口中開始，對武開始以仙人相稱，一向倨傲的江湖人也沒有一絲反對之聲。

“從武仙人成名時間推算，他起碼也有百歲高齡了，老先生近三十年不怎么太管世事，雖時不時有傳說流出，不過很少有人見到他本人，有人說他早已因為衰老變得不堪一擊，只是個等死的老人，也有人說他練武到達極至，真的已經成了長生不老的仙人。甚至有人說他練成了返老還童的武功，現在只是十七八歲少年的模樣，如你我一樣。”陳夙昌說完也覺得實在可笑，不由得笑了起來。

林下也在笑，接著問：“三十年不走動江湖，怎么人人還這么期待？”陳夙昌笑容慢慢收起，“只因十年前光耀劍仙王千陽出世，更因為二十年前武先生的另一位徒弟，當時人稱國士無雙的林仙芝，現在被人叫做反清三皇尊，神農氏。”

陳夙昌口才極好，對江湖傳說了解的也很深，本來只是給林下一人講著，不覺得周圍聚滿了人，都在聚精會神的聽他講著。中途沈姝湊過來時陳夙昌不由得窘迫的說不出話來，在眾人催促下才繼續。竟然連王千陽本人都饒有興致的在一旁看著。

直到講到林仙芝，才被王千陽猛烈的咳嗽聲打斷。話題中斷的間隙，陳夙昌突然覺得頸后發涼，一扭頭，正對上烏芳青冷冽的目光，身體不自禁的抖了一下。張公公在一旁趁機耳語：“陳公子，事關反賊頭目，是大不敬的話題，咱們言語小心為好。”陳夙昌受到提醒點點頭，不再言語，只抬頭凝視著還在地平線盤桓的夕陽。

林下見陳夙昌不繼續講，無聊的四處打量，只看到鐵軌延伸方向幾乎看不到的地方，隱隱約約有兩個人影，林下難以置信的揉揉眼睛，驚訝的自語，“這也太快了啊。”大家聞言也都朝那個方向望去，就算目力不及林下，也慢慢能看到，兩個人的身影從影影綽綽逐漸清晰起來，如同兩只大鳥一般飛騰將近。

“千陽久候了。”

王千陽聞言，遙遙向飛奔而來的身影跪地叩頭。可令人不解的是，這聲音雖然洪亮，卻并不似遠方傳來，更像是身邊幾步只內一個大嗓門的人在說話。只有少數人知道，這是武學中傳聞已久的傳音之法。若沒有無比深厚的內功，根本無從談起。

眨眼功夫，兩人已來到了近前，一位是飄然長髯，須發皆白的老者，另一位卻是個十分粗壯，看來只有十八九歲，如同農家漢子一樣的年輕人。王千陽并未起身，叩頭道：“王千陽恭迎老師。”

林下張大了嘴巴，搖著陳夙昌的胳膊，指了指來人驚呼：“練武真的能返老還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