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伴射郎
- 蒸汽江湖
- a米啊米啊a
- 4407字
- 2018-11-01 11:30:00
林下發呆的功夫,腳車便行到了一座大宅側面,腳夫呼一聲“到嘞,慢走吶您”,將林下請下車,然后便要走,林下一把拉住他,“小哥,這也不是門口啊?”腳夫哭笑不得,指給鄉巴佬看,“宰相門衙三品官,這可是陳老太師的府邸,我哪敢往前湊啊,何況今日是老太師的八十壽誕,您看,這長長的隊都排到哪了。”林下手一松,腳夫飛奔而去。
林下老老實實排到隊尾,根本看不見頭在哪里,只跟著一步步往前湊。林下前后看著,隊伍里的人看起來穿著打扮都很樸素,肩扛手提著各式的箱包,林下又看看自己,仿佛還比周圍人看起來身份高貴一些,心中暗自高興,又想著,陳夙昌人就蠻好,他家人也真是不錯,還有這么多販夫走卒來祝壽,可見平日為官一定十分受百姓愛戴。
小半個時辰才排到隊頭,是一間小門,門口一左一右兩個護院,旁邊是一張賬臺,一位先生在一個個的登記禮品。
林下走到跟前,賬房先生頭都沒抬,“誰家的?”
林下想了想說:“烏家的……”
賬房這才抬起頭看林下:“烏家?名帖上沒有啊?烏家誰?”
“……林下。”
“哦,烏林下……帶的什么東西?”
林下老老實實將包裹拿出來,“三斤果脯,三斤堅果,都是各式混拼的。”
賬房先生突然一拍桌子,怒道:“哪來的野小子?這是什么地方?豈容你胡鬧?”說著上下打量了林下一番,“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這點東西也配入得了太師府?”說著就要招呼人趕林下出去。
這是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人走過來,皺皺眉頭,“喊什么?大喜的日子驚動了老太師!”
賬房先生忙作一大禮,“福總管,不知道哪里來個野小子跟這搗亂,喏,拿這點破爛就要混進府里,多虧被我攔住了……”說著拎起林下帶的東西,瞧不起的拎給福總管看。
福總管眉頭緊鎖著盯著林下看,突然問道:“可是林公子?”
林下羞愧難當的點頭:“我叫林下。”
福總管一躬到地,“原來是林公子大駕光臨,少爺在門口迎了一早上了,沒想到您竟從角門來了,下人無知,還請公子見諒。”
賬房先生見此突變,連忙跪倒在地不敢抬頭看,林下手足無措的撓撓頭,“我初次登門,不熟悉路,還請總管帶路吧。”
福總管連聲稱是,在頭前領林下。賬房見兩人走遠,才剛起身,又突然看見林下折返回來,慌忙跪下,林下拿起帶來的東西,打了聲招呼“我就拿走了啊。”然后折回去追福總管。
太師府極大,兩人曲曲折折走了快一刻鐘才到正門,門口果然陳夙昌正在張望。福總管小跑過去,“少爺,您看福安把誰領來了?”陳夙昌看見林下,高興的大步迎上,攥住林下的手說:“你怎么從府里過來的?”
聽完福安的解釋,陳夙昌哈哈大笑:“果然兄臺沒讓我失望,總能做出出人意表的事來。”說著,接過林下帶的干果,“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就不給爺爺了,我要奪人之美了。”然后拉著林下走到門口,“咱們再等一個人,見到她你一定會大吃一驚!”
林下茫然的陪陳夙昌站在門口,看著一個個達官顯貴進門,有些還會與陳夙昌熱絡的交談幾句。正這時,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踏進了大門。
陳夙昌也注意到,忙拉著林下走到門口,熱情的打招呼,“沈三小姐!”沈姝看見陳夙昌和林下也是一怔:“你們怎么在這?”
陳夙昌忙回答,“陳松是家翁。”沈姝哦了一聲,顯然興趣不大,反而問林下,“你呢?”還不等林下回答,她自己搶先說“遇見你正好,本來我還準備下午什么時候去客棧尋你呢。”
陳夙昌此時如同在十二月的寒冬中兜頭一盆冷水,愣在那里,一動不動,沈姝卻熱絡的拉起林下,“快進去吧,找個好座。”林下回頭望著陳夙昌,聳了聳肩,表示非是本愿,陳夙昌無奈的擺擺手,垂頭喪氣跟著走進了府邸。
繞進府廳,原本開闊的院內擺滿了桌席,林下正盯著流水般傳來的珍饈咽口水,一個熟悉又悅耳的女聲傳來,“嗨,這不是賢伉儷嗎?怎么今天沒拉著手?”兩人滿臉緋紅,各向旁邊躲了一步,拉開距離。沈姝咬牙切齒的小聲嘟囔:“早知道就不救你了,讓你這張毒嘴去把那邪神煩死……”
陳夙昌心頭又中一箭,失魂落魄的介紹,“這位是……”
旁邊身形肥胖的李霈,剛剛走過來,熱情的打招呼:“林公子,我就說有緣一定會再見的!”
陳夙昌納悶的問:“怎么你們都認識?”
李霈笑盈盈的回答:“你昨日登門我不已經和你講過了嗎?這就是前日搭救我們的壯士。”
陳夙昌大為吃驚,“居然就是他!”然后像不認識一樣上下打量著林下,突然一躬到底,“陳夙昌感激林兄搭救五皇子!”林下看著周圍人指指點點十分不好意思,一把拉起淚水滿面的陳夙昌,用袖子給他抹了抹臉,說,“趕快坐下吧。”
精干的陳望達和老態龍鐘的陳松分別向來賓致了謝,寬闊院子前的戲臺便開始叮叮當當的唱了起來,各式各樣的戲班輪流登場,將盡一個時辰過去,一直狼吞虎咽的林下終于再也塞不動了,歪著身子看臺上一個東洋女子扭動腰肢,跳著他看不懂的舞蹈。
沈姝看著無聊,起身告退,陳夙昌輕拉了李霈一下,耳語道:“難得清凈,昨日宮中耳目眾多,我沒辦法向你詳述,現在我們去找個地方好好談。”又拽了一把林下,示意他跟著。
李雯卻全神貫注的盯著臺上,口中說道:“你們自己走吧,反正每次談話都不讓我聽。”
李霈不置可否的微笑一下,“那你自己小心。”
“沒事,天不黑我就回宮,放心吧,有茱萸陪著我。”旁邊一個很漂亮的婢女微微躬身向李霈施禮。李霈點點頭,便和陳夙昌林下,跟在沈姝身后走出了太師府。
三個青年坐在茶樓的三樓,臨近街邊的一間靜室,林下看著窗外對面街酒坊中魯老板兩口子忙著擦擦洗洗,若有熟悉的街坊走過,還會笑盈盈的打招呼,心中想著,不知道兩個人此時是在為躲過一劫而暗自竊喜,還是為沒有以身殉教而感到遺憾。若不是魯老板臉上的一片淤青,自己看到這張和善的胖臉也一定會以為那天晚上認錯了人。
沈姝沒跟著上樓,只是吩咐伙計不許領其他客人上三樓,然后自己鉆進賬臺,無聊的翻起了賬本。
陳夙昌開了口:“不知道林兄還記不記得當晚在火車上我和你說,進了京你就會知道我是誰,本來今天我就想將你引薦給五皇子,只是沒想到你們還有這樣一段奇遇……”說著,端坐了一下,鄭重其事自我介紹道:“我是五皇子的伴讀郎。”
看林下沒什么反應,陳夙昌有些氣餒,李霈主動解釋道:“本朝慣例,每個皇子入太學就讀時都會選定一位伴讀郎,二人從此榮辱與共。”說著長嘆了一聲,“可惜了夙昌人中龍鳳,卻只能……”陳夙昌不忍心看李霈貶低自己,打斷道:“殿下,夙昌無能啊。”
林下看二人有趣,問道:“那陳兄既是輔佐皇子,怎么又出門游學去了?”
陳夙昌懊喪的回答:“都怪我,兩年前鋒芒太盛,要知道,本朝太子雖定,可二皇子,四皇子都有心承繼大統,后宮之中暗流洶涌,奪嫡大戰一觸即發。殿下雖無心參與,可是我,可是我當時卻沒能藏得住拙,殿下被認為同樣對皇位懷有野心,而眾皇子中又只有殿下最是勢單力薄,登時就成為了各人攻訐的目標,殿下為了保護我,派我出門游學,自己一個人在這兩年間又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李霈不置可否的笑笑,“沒事,我本就愚笨,讀書不成,學武又不成,眼睛還不好,他們的心腹大患本就是你,你走了他們忌憚我什么?這一身肥肉嗎?”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三個人大笑起來。
林下突然間想起什么,努力的去思索,終于想起來,三叔曾經在馬場交待過自己千萬別和宮中的事扯上關系,而現在自己卻和皇子在一張桌子上喝茶不說,還在扯著宮中的秘聞,不正是趟進了混水嗎?
當下臉色苦的變了色,默默起身,拜了一拜就要往外走,陳夙昌一把拉住了他,壞笑著戳穿他心事:“兄臺現在走可來不及了。”
林下知道陳夙昌比自己武功好一些,可總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便要滅口?
陳夙昌拍拍林下,“坐下接著聽就是了。”林下不忍駁了兩人的面子,不發一言的坐下了。
陳夙昌接著說道:“昨日我進宮先覲見了圣上,皇上打聽了我這兩年的所見所聞之后,便問道‘朕聽張亮回報你們回京之路并不順暢啊’,我將一切如實稟告給了皇上,皇上冷笑了兩聲‘沒想到反賊勢大如此,這嚴檀也當真是廢物’。”
林下插嘴道:“那天張公公不是說會為嚴大人開脫嗎?”
陳夙昌鄙夷的一笑:“這些內宮之人本就兩面三刀,若是旁事他有利可圖還能美言幾句,可這次欽犯被截他也在場,又遺失了御賜的九轉回心鎖,恐怕他一股腦的將罪責全推給了嚴檀也不是沒可能。嚴大人現在八成已經打入大牢等審呢。”
林下聽了,又想起陳夙昌在火車上跟自己說的話,脊背一陣陣發涼。
陳夙昌繼續話題:“皇上之后又饒有興趣的問‘聽說與你們同來還有一位鷹眼郎?’”林下聽道皇上單獨點名了自己,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我便照實將你介紹給了皇上,皇上連聲說‘有趣有趣’而后沉吟了片刻,說‘朕那不成器的兒子手不能提弓,眼睛偏又不能遠視,這次秋獵,便叫那鷹眼郎做個伴射吧!’”
林下癱坐在椅子上,看著李霈,李霈也盯著林下,一雙白霧籠罩的眼睛中,說不出是什么眼色。“我十幾歲的時候眼睛便生了病,從此三十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見,連馬都騎不好,更別說射箭了。既然皇命如此,此次秋獵就有勞兄臺了。”
兩個人之后不再理會瞠目結舌發愣的林下,由他自己慢慢消化這個消息。
李霈壓了一口茶,等口中茶香散盡,才開口問道:“夙昌,關于這次秋獵你怎么看?”陳夙昌放下茶盞,盯著窗外看了半晌才回答:“我看不出……
“雖說皇上最為偏愛四皇子,可照例多行賞賜就是了,為何要如此盛大的秋獵儀式?要知道,二皇子才最擅長弓馬,若無意外,是二皇子最出風頭才是。另外,攜百官祭天倒是正常,可這次不光烏家,從六個馬場都調了馬進京,加上各家預留的,光馬匹就有一千有余,除了這個數量奇怪,質量也很奇怪,要知道,調集的可都是軍馬。所以我斗膽揣測……”陳夙昌頓了頓,悄聲說:“皇上這是要暗地集結一支騎軍。”
李霈雖然驚詫,但對陳夙昌的判斷并不懷疑,“那騎兵又從何而來?騎軍對付的又是誰?父皇要對誰用武,吩咐下來就是,何必如此神秘?”
“殿下,京中御林軍號稱十萬,實際上只有大約五萬,而且分散戍衛在京城附近的幾個校場,宮中的禁軍只有不到一萬人,大多還是步軍,這千余人的騎軍若真存在無疑是一支機動靈活的生力軍。而騎兵并不難找,我朝的御林軍必須是戰場上下來的百戰老兵,個個弓馬嫻熟。至于陛下如此用義是要對誰我就不得而知了。”說著長出了一口氣,“希望我猜錯了,否則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而今亂黨猖獗,難道不會是父皇要對付他們嗎?”半晌沉默后,李霈突然想起什么問道,“應該不會,現在雖然天下時有民亂,但可稱朝廷大患的只有三路,就是江湖中人稱三皇,其中神農氏林羨之隱身于江湖多年,雖然時不時有消息傳出,可也多年沒人見過他的真身了。燧人氏霍天帶著他的神炎教藏身于大漠之中,若要剿滅他,卻不是這一點人馬就夠了的,而伏羲氏……”
又是長長的停頓,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伏羲氏本人已經十幾年不見蹤跡,生死未知,連云龍社中人也沒見過,甚至還派人專門在各處尋找,現在云龍社已是一盤散沙罷了。”
林下接過話頭問:“那沈姑娘……”
陳夙昌提起沈姝,臉上浮現幸福的微笑。“沈姑娘,呵呵,沈姑娘是江南沈家的三小姐。沈家富甲天下,布坊,錢莊,冶鐵,田糧,無所不包,大順朝半數的民生命脈都在他們沈家手里,所以就算沈姑娘跟著亂黨胡鬧,她的名字也從沒出現在朝廷的海捕文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