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娘。”沈鹿鳴見禮道，雖然對于徐冰冰能主動過來與自己想見，沈鹿鳴多少得到了一絲寬慰，可內心中的紛亂如麻并沒有多少緩解。

“我還在想沈公子什么時候會到。”徐冰冰還是笑的溫婉如春風，接著壓低聲音說：“林下難道也是去單獨行動了嗎？”

沈鹿鳴注意到她說的“也”字，方才發覺一向與她形影不離的朱光正并不在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仆打扮的老頭。

沈鹿鳴想問一句，但實在沒有心情關心那個他堪稱厭煩的人，于是又合上了嘴巴。

徐冰冰笑著介紹，“這位是周琦周老爺子，是一位老前輩了。”

周琦并沒有施禮，而是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目光緊盯著楊不問，楊不問哼了一聲，似乎對這種不期而遇很是意外。

眼看兩位“家奴”就要大打出手起來，沈鹿鳴簡單解釋道，“都是來幫手的，就不要橫生枝節了。”

徐冰冰倒是無所謂，輕輕拉了一下周琦的袖子，然后還十分客氣的向楊不問頜首示意，又轉向沈鹿鳴好言安撫，“沈公子不必過于擔心，小沈妹妹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說著又吐氣如蘭的湊近沈鹿鳴，“我們云龍社不會置身事外的。”

沈鹿鳴雖然明知道不合時宜，無奈何老臉還是登時紅透，結結巴巴的問道：“難道你們此番另有準備？朱……朱公子何在？”

徐冰冰掩唇輕笑，“云龍社這一次當真是大有準備。只不過小師和老藍太過露臉，所以沒能登島，至于少主人……”她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本來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不過突然說有一些他很在意的事，要獨自去調查。少主他雖然小時候練功走岔了真氣，不過并不是一點根基也沒有，再加上這些年躲避官兵，早就練成了對危險獨特的警覺，我們不必擔心他。”

沈鹿鳴聽著這話更像是徐冰冰在勸慰自己不要擔心心上人，心中大不是滋味，只拱了拱手，用純粹的江湖禮儀表達了謝意。

……

……

小島的一半都曾經被來自于地底深處的雄偉力量焚燒成焦土，任何人走在這上面都會產生一絲恐懼，因為即便你多么的出類拔萃，也終究是一具肉體凡胎，是一個渺小的人類。

再平凡不過的人類林下與幾乎稱不上是個人類的楊不聞一前一后走著，兩個人極有默契的不發一言，既沒有人問去向何地，也沒有人主動解釋。

直到目力極佳的林下遠遠看到兩個人抬著一具尸體從一個小山洞中走出來。

不等林下招呼，楊不聞已經做出了反應，二人同時在一截已經化為一根巨碳的枯木后藏起了身形。

抬尸體的兩個人哼哧哼哧的走著，臉上覆蓋的黑巾能遮擋住口鼻，卻蓋不住他們嘴里不停的嘟囔。

“這些外來人越來越不中用了，枉費這個人如此大的身子。”

“哈哈，聽說你和師弟們押了重注賭他能撐到最后，這次一定賠了不少吧。”

“哼，誰能想到，竟是他最先完蛋了。還死的這般，這般惡心。”說話的人說到這，忍不住呸了一聲，卻忘了自己臉上的黑巾，一口唾沫都沾在了臉上，連呼倒霉，扔掉死尸，除下黑巾扔在一旁。

另一位同伴手上的重量徒增，幾乎跌到在死尸身上，站起來就要罵人，可抬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一只大手橫劈過來，正中他的喉間，他連一聲慘叫都沒法發出，掙扎兩下倒在地上，臨死前看到死在自己前一刻的同伴，長大了嘴巴，似乎想要警告自己。

林下瞠目結舌的從藏身處走出來，他沒想到楊不聞竟然離這么遠就直接動手了，而且出手如此利落，這讓他禁不住懷疑之前與自己動手時這個男人是不是留有余地。

楊不聞站在那里看著兩個人抬的長大尸體，林下也走過來，雖然尸體已經腫脹潰爛，可還是能從扭曲的面孔上辨認出就是南天門外亂戰中，使鬼頭大刀一刀劈了雙槍客的巨漢。

“是他？”林下皺著眉頭，他想不通，明明當時他也罵罵咧咧的被當做傷員被萬仙門人抬走救治，怎么不到一日光景，就成了這般在水里泡了半個月的浮尸模樣？

楊不聞嘆息一聲，咽了口唾沫，嗓子里發出他那種讓人聽了都覺得費力的氣聲。

“這是進了落仙臺。”

“落仙臺？”林下想起之前楊不問的回憶，還以為是萬仙門專門懲罰犯錯弟子的地方，但現在看來不僅僅如此。

“就是那些想投在萬仙門下，卻沒有足夠的天資的弟子，就會被扔到落仙臺，美其名曰重塑金身。其實是由藥科，毒科陰陽科，還有其他那些瘋子對人進行改造實驗的地方。偶有一兩個能活著回來，獲得新的力量，而絕大部分。”楊不聞說著，指了指地上的死尸，“只會變成一行小小的數據。”

林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知道楊不聞所言屬實，因為他親眼見過與他交手的紅色胖子，也見過登島時迎接他們的侏儒隊伍。

“那他們，之前都知道嗎？”

楊不聞難得的笑了，“妙就妙在現在我不知道，但是以前，大多數人是自愿的。世上有力量來之不費吹灰之力的人，就像那個沈鹿鳴，和那個英耀劍仙王千陽。也有憎恨自己力量的人，就像我。還有一種人，因為弱小而無時無刻不渴望著力量，甚至愿意為之付出一切，就像我弟弟，也像你。”

林下聽了很想反駁，但轉念又一想，如果有人現在就承諾給他力量，足以蕩平世間的妖魔，去拯救沈姝，拯救不知在何處的烏家人，拯救他自己，他會說不嗎？他現在不正在與一位公認的邪魔外道合作嗎？

楊不聞沒有打斷林下的思考，一把扯下死尸臉上用來遮擋腐臭味道的黑巾，系在頭上，“這些人號稱弟子，其實做的都是仆役的工作，再加上落仙臺是幾科混合在一起，制度很混亂，一時不會有人發現我們，如果運氣好，可能直接會發現沈小姐的所在。到時候，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