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點點頭：“昨日還寫了信到客棧，說人現在已經到了河南，還在與江湖上的舊友打聽那個少女的事，叫家里人不必掛心。四叔的眼睛醫治及時也好多了，我們明天就要和大爺啟程回家了?！?

說罷，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陳夙昌。

好一會，陳夙昌才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本不愿平白將你牽扯進來，可李霈也說你有權力知道全部的事……”說著探出頭，里外仔細檢查了一番，才低聲開口。

“下面的話有的是宮中的秘聞，有的是李霈自己的猜測。

“二十多年前，有一場轟轟烈烈的華夷大戰，最終我大順朝在太子李嵐的指揮下，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滿朝歡喜，李嵐在國中的聲望日益高漲，繼承大統已是指日可待。

“可有一個人卻心懷不甘，那就是與太子爭了二十多年的李颯。李颯當時已經有京城統兵之權，就在一天夜里，準備起兵奪權做最后一搏！但是太子知道了消息，并沒有調集兵馬對抗，反而是親自一個人走進了二皇子的府中。

“他是割舍不下骨肉親情，不愿與兄弟刀劍相向，才冒險將自己送入虎口。當李嵐手無寸鐵的出現在枕戈待旦的軍隊面前時，包括李颯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李嵐挽著李颯的手進了內室，李颯先是激烈的抗辯，最終泣不成聲，心甘情愿的宣布所有人解除裝備。

“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已經無心反叛的軍隊被重重包圍了，竟然是李颶帶著大將軍禮鯉的軍隊趕來勤王，一條隱秘在陰影深處的毒蛇終于亮出了獠牙。李颶偽傳了李嵐的詔令，通知禮鯉率軍來圍剿叛亂！

“禮鯉率隊沖進王府時，才知道包圍的是李嵐，此時的情形已經無法辯駁，禮鯉當場便要自刎謝罪，被李嵐攔住了，李嵐不相信李颶會背叛自己，領著李颯回了宮準備親自向皇帝解釋。

“可他實在低估了皇位對一個人的誘惑有多么強大，他天真的以為這世間都是和他一樣的正人君子，卻不知道，皇帝手中正拿著一份從李颯家中“抄出”的信件，上面李嵐端正清秀的字跡清晰寫著，要李颯先行起兵，自己緊跟著率軍假意平叛，然后兩只隊伍匯合，一舉奪取皇宮，兩人共分天下。

“當時皇帝已經臥病在床很久，可帝國的繼承人卻遲遲未定，李颶這凌厲的一擊，同時擊敗了李嵐李颯和他們的父親，皇帝憤怒的下令將兩個兒子下獄后，當著大臣們的面傳位給李颶，當天夜里便嘔血而薨。

“欒紅玉在嫁給李嵐之前便在江湖有著紅玉女俠之名，可嫁做太子妃后多年竟都沒有子嗣留下，林羨之精通醫道，告訴她因為她修習的那路武功實在過于陰寒，所以導致不孕。欒紅玉決心為太子李嵐生育兒女，便不惜散盡了一身的武功。

“可你知道，強行散功是有風險的，李颶奪權時，有三個月身孕的欒紅玉別說營救李嵐，自己就連像個普通人一樣逃走也不能。李颶深知，控制了李嵐就能控制欒紅玉，控制住欒紅玉，就能控制住整個太子黨，再各個擊破。

“不知道是想羞辱李嵐，還是過于迷戀欒紅玉，李颶竟不顧滿朝非議，將已有身孕的欒紅玉納入了后宮?！?

雖是陳年舊事，林下此時心中的怒火依然難以遏制，問道：“這就是所謂中興四寶嗎？”

陳夙昌也長嘆了一聲，“事發時林羨之正在北方俄國談判，若是他在，恐怕今日的歷史也會不一樣?！毕癜l泄心中的憤懣，陳夙昌將茶杯中的水一飲而盡，接著說：

“考慮到李嵐欒紅玉的安危禮鯉不敢起兵，被調往了邊關值守，后來生的孩子起名叫禮錯，也是無時不在后悔當年的遺憾吧。

“董太麟一直對欒紅玉懷有莫名的情愫，懇求李颶，放了欒紅玉和她的孩子，自己傾世才學都愿意為李颶所用，李颶嘲弄的對他說，便是親兄弟也難免會背叛之日，我只信宮中之人，第二天，工部侍郎天降之才董太麟便失去了蹤影，宮中卻多了一個巧匠董公公。

“林羨之得知消息第一時間便趕回了京城，李颶并沒有在路上阻攔，而是在宮中布置了許多武林高手，意思就是看你國士無雙林羨之敢不敢來闖。

“他敢，在身后留下了無數尸體后，林羨之終于在天牢最深處見到了李嵐，卻是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李嵐。李嵐終究沒能等到林羨之，最為親近的弟弟的背叛，妻子和家臣遭受的屈辱最終擊敗了這個一貫頂天立地的男人?？词氐氖绦l說，李嵐臨死前一日瘋狂的反復喊叫，世人棄我，李颶棄我，紅玉棄我，羨之棄我，第二天再看已經一動不動的縮在墻角死了，就像一條被人厭棄的野狗。

“關住野獸的最后一道牢門終于崩碎了，林羨之瘋狂的只身殺入皇宮，李颶只能狼狽的逃竄，當他見到欒紅玉時，她竟然在生產！

“董太麟抱著新生的嬰兒交給林羨之，叫他快走，欒紅玉他會好好保護，這時，五色衣使趕到，林羨之無法再耽擱，只能帶著這個剛出生的女嬰，李嵐唯一的后代逃出了皇宮。

林下驚奇的看著陳夙昌，陳夙昌做手勢阻止他發問，接著說：

“可誰知道，欒紅玉懷的竟是龍鳳胎！林羨之走后，欒紅玉又生出個男孩，就是李霄。其時，各地有很多勢力打著為太子李嵐復仇的旗號反叛，而欒紅玉是唯一能穩定住局面，不讓事態擴大的關鍵。李颶冊封李霄為二皇子，名義上是自己的兒子，而欒紅玉，為了李霄的安危，也只能無奈留在了宮中。

“不到兩年之后，林羨之竟然再次無法阻擋的沖進了皇宮，可此時攔在他面前的竟是欒紅玉，欒紅玉告訴他，自己的兒子要親手奪回本屬于他父親的江山，林羨之無奈黯然離開了皇宮，消失在江湖中，只留下神農的名字還在回響不息?！?

林下被巨大的信息量震撼住了，木然的喝著已經冰涼的茶水，半晌才問：“那李霈呢？”

“他本是一個無名宮女所生，出生不久親生母親就被其他妃嬪害死了，欒妃看他可憐，才收養的。”

“那……那那天李霄已經決定起兵反叛，為什么又煞費苦心陷害我們？”

陳夙昌眼神空洞的盯著桌面，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才回答道：“我也想不通，只能猜測，李霄畢竟念及兄弟一場，所以故意陷害李霈，為的就是如果他不幸兵敗，李霈能脫出嫌疑，保全條性命?！?

兩個人又坐了很久，林下才起身拜別。陳夙昌一直陪著李霈也很久沒有出門，要起身送林下，林下擺擺手說，“不必了，李霈以前和我說過，江湖雖大，可總會相見的。我笨嘴拙舌，請代我勸慰他幾句。”

陳夙昌笑笑，“那是自然，你的話和東西我都會帶到?！绷窒聦⑴c朋友分別，心中卻沒有迷茫與難過，同樣笑著說：“小海幫我照顧好，它認得家的路，有事告訴我，天涯海角我也會趕來。”說完，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陳夙昌倚在窗邊啜飲著涼茶，望著樓下的街道，林下不可能走過的街道，喃喃自語道：“江湖雖大，終能相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