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之后，天道圓滿，仙凡相隔，神佛不顯。

然天庭法規森嚴，且不說那些有名有姓的仙神，就是仙神們飼養的那些靈寵也要遵守那繁冗的天條。

好在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總有些靈寵能偶爾偷得半日浮閑，下界放松一下。

——

靈華山，瑤光宗。

因為宗門只招收女弟子的緣故，常被修士們戲稱為小瑤池。

此刻，宗門內，四溢的酒香夾著血腥味填滿洞府，衣著清涼的女修們不斷的給宴席填著酒肉。

詭異的是，這宴會無一賓客，石桌上的酒肉卻轉瞬即空。

洞府正中是一張巨大的鎏金床榻，一道猥瑣尖銳的聲音自輕紗床幔后傳來：

“莫怕，莫怕，兔爺兒這就帶你登那極樂。”

床幔晃動，影影綽綽間卻看不見什么香艷景象，只是偶爾能見到那溢出了床幃的肥膩肉山。

僅僅幾秒鐘過后，便是一聲舒暢的長嘆，緊隨其后的則是戛然而止的慘叫。

“嘎吱，嘎吱……”

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后，遮蔽罪惡的床幔終于被人從里面挑開。

只見那床上，哪怕坐著也足足有好幾人高的肥膩肉山，頂著一個小小的兔子腦袋，呲著一雙帶血的兔牙，笑得滲人。

女修們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可離床榻最近的女修，卻瞥見了那無頭的同伴，理智被恐懼驅散，丟下了酒壺尖叫著跑向了洞外。

恐懼蔓延，洞內的燭火隨之一暗，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接著，搗藥杵撞擊石臼的咚咚聲，混雜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嘎吱聲，便開始在空蕩的洞府內回蕩不休。

不知過了多久，一注鮮血像是剛出生的小蛇一般，自洞口蜿蜒而出，可還不等看清外面的世界，便被踏入塵土，成了一灘血泥。

頂著兔頭的肥膩肉山，托著丹瓶，邁著四方步走了出來，扶起了一直跪在洞口的老道姑。

“這一批人丹的質量很好，老祖定會滿意，你有心了。”

“上仙滿意就好。”老道姑一邊諂媚的奉承著，一邊遞上了一個乾坤袋：“些許靈石，不成敬意。”

“懂事，懂事。”

肉山搖身一變，竟是也化成了道人模樣，拂塵一甩，便收下了乾坤袋，端得是仙風道骨，只是凸起的門牙和兔唇多了一絲違和。

“聽聞那方寸山近來霞光盈天，多日不滅，可是有靈寶出世？”

道姑神色一喜，趕忙回道：

“上仙有所不知，貧道知曉上仙近日臨凡，早早便去那方寸山找尋霞光，想將寶物獻給上仙，可卻被趕了回來，哪怕是提了上仙您的名頭，也是無濟于事……”

“呵，隨我同去便是，莫耍那些小聰明。”

兔牙道人拂塵一揮，便帶著道姑騰云而起，只留荒山破洞，滿地血肉冤魂無人度。

若是在西游之前，單是方寸山三個字就能嚇得兔牙道人神魂升天，可現在，那斜月三星洞早已不在。

這次偷跑下界，老道姑安排的這般圓滿，兔道人又剛好想去探一探那霞光。

一處落魄地，去去又何妨。

……

方寸山。

不修邊幅的老道士拎著一只野雞走進了破敗的道觀，身邊還跟著一只圓乎乎的白狐貍。

“徒兒可曾好些？”

聞聲，正在打坐的余念剛睜開眼，那白色的肉團子就叼走了老道的野雞，撞進了他的懷里。

“你這小畜生。”

逍遙真人拂塵一掃，正在余念懷里撒嬌邀功的小狐貍就一個趔趄，翻著肚皮倒了下去。

可那小狐貍卻也不掙扎，只是可憐巴巴的望向了余念，那狐媚的眼里似乎寫著：geigei~你看他呀~

余念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這才沖著師父苦笑著搖了搖頭。

幾日前，宗門后山突然霞光盈天，余念和師父前去探尋，順帶著還趕走了個偷偷潛入的老道姑。

結果霞光的源頭倒是找到了，可那小銅鏡竟是一頭撞進了余念的識海，不管師徒二人如何試探，都沒有一點反應。

而且從得了這銅鏡開始，余念近幾日的事情倒還記得清楚，可卻總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畫面。

那里高樓林立，人們衣著怪異，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卻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且放寬心，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逍遙真人一邊說著，一邊架起了火堆，待火候適當，還小心翼翼的從懷里拿了一包胡椒出來，撒在了被烤地滋滋冒油的雞腿上。

殿內頓時香氣四溢，早就坐在一邊流口水的小狐貍再也忍不住，竄上來叼起雞腿，幾個起落就跳到了房梁上，美滋滋的享用起來。

余念也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但卻沒接過師父遞過來的另一條雞腿，而是苦著臉說道：

“師父，你說這鏡子可是那道姑放在那害我的？”

逍遙真人嘴里塞滿了雞肉，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嗯？你說那瑤光的老雞婆？她也配，就她那點仙緣都不如上面那頭小畜生，也配得這般寶物。”

房梁上的小狐貍頓時就不樂意了，叼著雞腿從房梁上躥下來，跳著腳的叫著，看樣子，罵得還挺臟。

有這活寶在，余念也輕松了不少，順手將雞屁股扯了下來，準備安撫一下被忽視的小狐貍。

可手剛伸出去，那雞屁股就被師父一把搶走了。

“為師最愛吃這鳳尾，怎能便宜了這小畜生呢。”

可這雞屁股還未吃完，一注無色天光就砸穿了正殿的房頂。

轟然巨響后，塵煙漸散。

耳鳴的余念，只瞧見兩個模糊的身影，晃了晃頭再定睛看去，這才見師父已經被人踩在了腳下。

余念踉蹌的起身，只覺得胸口悶疼。

“…快…快走，是真仙……”

逍遙真人掙扎著起身，可那才抬起的頭，卻又被一腳踏入了地面。

兔牙道人根本沒理會余念，只是蹲下身，拎起逍遙真人的頭發，戲謔的問道：

“我當是誰，菩提祖師門下的，不都是不入三界，不進六道的么，怎么，你這是叛出師門了？”

逍遙真人咳了口血，無力的哀求道：“上仙……就看在我師弟的面子上，能不能放我徒兒離去。”

“師弟？哈哈哈，可是那斗戰勝佛？你可真能往自個臉上貼金啊。”

兔牙道人笑的前仰后合，突然轉頭看向余念，抽了抽鼻子：“小子，你很香啊……”

轟然來臨的靈壓，讓余念險些跪倒在地，可他卻喘著粗氣，挺直了腰板。

小狐貍尾巴上的毛全都炸了起來了，后腿止不住的顫抖著，卻仍舊擋在余念身前，發出了一陣低吼。

兔牙道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揮手甩出了一道無形之刃，心說這下界還真是有趣，就連這還未化形的小妖也敢擋在他身前。

阿貍只覺天地倒轉，明明沒回頭，卻看見了師兄那百看不厭的臉。

“阿貍……”

眼看著阿貍身首異處，余念的靈臺內，那沉寂多日的小銅鏡，突然飛快的旋轉起來，興奮的傳遞出了兩道信息。

【給我】

【記憶】

“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