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目露兇光，卻死死拽住了婦人的手。

余念輕笑了一聲，手起刀落，又是兩顆人頭。

月光清冷，血漫一地。

一絲混沌之氣悄然浮現，刀身破碎，余念的靈臺里又響起了那久違的意念。

【何為善惡？何為對錯？】

【你看那漫天仙佛是惡，恨他們煉人為丹，罔顧生命。】

【可這塵世間，又何嘗不是如此？何不殺個干凈？】

余念輕聲一笑，功德之火自心口燃起，眨眼間就覆蓋了整座民宅。

火焰融化內臟，也消融了那一地的罪惡。

對錯？余念連自己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又怎會在乎別人眼里的對錯？

善惡？這世間又何曾有過評判善惡的標準，只要個無愧于心罷了。

沒等來余念的回復，那縷混沌之氣也就悄然消散，似乎只是看熱鬧看得興起，便挑撥了幾句，并不是非得要個結果。

……

煉體之苦的難熬之處就在于神識清醒，余念本想入靈臺和白衣黑袍說說話，分分神，卻沒想到黑袍給他帶來了一份意外之喜。

平日里幾乎不怎么說話的黑袍，指著靈臺里跪著那幾個真靈問道：

“師尊，這幾人的真靈可要放他們離去？”

“你咋把他們整進來了？”

余念心里直犯嘀咕，這倆不光穿得跟黑白無常似的，現在連人家鬼差的活都搶了。

“就是有些好奇，就帶他們進來了。”

黑袍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那張和余念很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窘迫。

余念剛想問他好奇什么，就發現心念一動，就看見了這些真靈的記憶。

其他人的記憶都乏善可陳，倒是那王大山王老板的人生，端得是跌宕起伏。

……

今日獵戶老黃送來了幾只野雞，知道他腿腳不好，我也沒太壓價，我那小閨女最愛喝雞湯，正好留一只給她。

這天越來越冷了，過往的商客也少了，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閨女又吵著要去看花燈，明天就關了店吧。

這幾個客人兇神惡煞的，也不知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阿蓮，我的小阿蓮，畜生啊！！她才六歲啊！！

老黃給的藥起效了。

你們都得死。

好多金磚，可再多的錢也換不回我閨女了，我把錢留給了老黃，想去尋阿蓮，那黃泉路太冷，我得去陪她。

老黃砍斷了我上吊的繩子，要和我一起再多殺點壞人，就當是給阿蓮積德了。

好人？壞人？我有點分不清了。

這黑錢是越來越多了，官府也盯上我了。

村里的人都來我這店里干活了，公差也打點好了，就是那縣長不貪財。

老黃帶縣長的兒子去賭了，輸了不少，到我出場了。

小衙內拿了我兩層干股，酒樓，賭場，青樓，這生意越做越大了。

就差妙音寺了。

我給小阿蓮在寺里立了金身，捐了不少的香火錢。

一轉眼，三十年過去了，我王大山，也成了柳氏商會王老，縣里好多人給我立了長生碑。

這些年納了好多妾，我卻越來越想我那早忘的發妻了，膝下兒女也越來越多了，可我卻怎么也忘不了我的小阿蓮。

那客棧早就該關了，可我就是想留個念想。

這幫奴才真不長眼，去年劫了功德主，今年又來給我招災。

護寺大人的事還得辦，唉，這些窮苦人家，若沒了我可怎么辦啊。

要死了么……其實早該死了，都怪老黃。

小阿蓮，阿爸來找你了。

對不起啊，阿爸來晚了。

……

看完了王老板的記憶，余念的心緒有些繁雜，他轉頭看向白衣黑袍問道：

“你們說他是好是壞？”

但不等白衣黑袍回答，余念便接著說道：

“其實好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殺了他，并不后悔。”

悲慘的經歷從來都不是作惡的理由。

那剛好燃至靈臺的功德之火似有所感，火苗四溢，帶走了幾人的真靈，也燒盡了最后一絲迷惘。

余念只覺得神清氣爽，丹田內的那團氣旋，旋轉速度又快了幾分，有了凝丹的前兆。

此番出行，除了那溶洞里的老怪，所遇修士，皆為筑基境。

理論上來說，尚未結丹的余念，也是這個境界。

只是他肉身之力強橫，再加上有白衣黑袍和天道碎片相助，余念才有了從元嬰手下全身而退的實力。

眼下結丹在即，實力將再度提升，本應是大喜之事，可余念卻神色復雜的看向了黑袍。

余念的眼神有點嚇人，黑袍有些不自在的小聲問道：

“師尊為何這般看我……”

“你說我要是再結一顆濁氣金丹，會是怎樣？”

黑袍不知如何作答，余念也沒追問，他本就沒想過能問出個答案來。

實踐出真知，結濁丹這事，值得一試。

跳動的火苗宛若鐵錘，鍛打著余念的皮膚，在體內蕩起陣陣悶聲的回響。

直至朝霞初現，最后皮膚上一絲裂紋也緩緩愈合。

又是一夜過。

余念吐出了一口濁氣，帶上還未蘇醒的陳縣令回了酒樓。

只在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干凈的小院子。

……

“這爛攤子就交給你了，我去睡一會。”

回到酒樓，余念就把陳沐之丟給了靈溪，倒頭就睡。

靈溪苦等了一夜，到頭竟是連句話都沒和阿兄說上，這點邪火便都撒在了陳沐之身上。

等余念醒來，已是正午。

靈溪叫小廝把早就備好的酒菜端上來，就得意洋洋的和余念說起了自己是如何善后的。

柳氏商會接手了王大山的所有生意，明面上只是換個東家，但這新東家會配合官府，徹底清查一番，有罪之人都會被清算。

責問佛教僭越的書信也送往了宮城，屆時自有皇家出面，讓佛教自查妙音寺。

最后便是陳縣令了，余念留此人性命，便是覺得此人過不致死，靈溪自然也給了他將功贖罪的機會。

這縣令之位沒變，還給他添了十年的任期，每年一次考績，十年得七甲，便可直入內閣，反之，就得在這縣令之位終老。

就是陳縣令這幾天估計都見不了人了，也不知道靈溪到底扇了多少下才把他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