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就此陷入沉默，那些透過云鏡查看此地的大能們卻都提起了精神。

這第一難沒過，此時已經到了需要清算的時候。

一條紅綾布攪動云層，自天際甩下了一滴甘露，正好滴在了余念的眉心。

終是有人按耐不住，開了個頭。

緊接著，一根金色毛發由虛凝實，也被余念攥在了手里。

眼看著地府開始震動，想來應是更有背景的大佬準備下場，沉默良久的銅鏡，再次開口：

【也罷，總歸有你求著給我的那天，這次便送你一場造化。】

話音落，銅鏡乍碎，細屑鋒銳的碎片環繞余念周身，瞬間便融了進去。

余念憑空消失。

大能們的云鏡也就此陷入一片混沌。

“劫數已起，天道遮蔽，推算無用。”

“封卦禁卜，可是當初封神大劫才有的待遇，也不知道這次又要有多少人填了那劫灰……”

“看好門下的弟子，若是突然動心起念，應是入了劫數。”

余念消失時，瑤光宗主和兔牙道人那兩道破碎的真靈，也飄向了天外。

天外，紫霄宮。

祥云做階，道痕化木，混沌之氣流轉，是天道所居，亦是道祖道場。

質樸莊嚴的大殿內，巨大的沙漏轟然倒轉。

兩道破碎的真靈，化作點點熒光，融進了沙漏下層，為其添上了幾粒浮沙。

沙漏旁，三界之主拱手而立，沉聲詢問：

“師尊，可否告知這第一難為何？”

巨大的蒲團被鴻蒙之氣圍繞，時間與空間交雜成一片混沌。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片混沌中才緩緩的飄了四個字出來。

“塵緣難斷。”

……

夜空之上，繁星點點，三輪明月高懸。

星空下的竹林不蔓不枝，筆直的竹桿宛若血玉雕琢，在三輪大月的清輝下，清雅，妖冶，充滿著矛盾的美感。

嗩吶聲漸起，霧漸散，露出林間大紅的喜轎，無人抬。

“劫數…天命…”

腦中劇烈的疼痛模糊了余念的視線，他只能努力集中精神，卻又控制不住思緒的奔逸。

直到一個嫵媚的聲音響起，余念空洞的雙眼才有了焦距。

緊接著，滑膩的觸感劃過他的臉頰。

“好俊俏的小郎君~”

余念面前是一個大紅色的喜轎，穿著鳳冠霞帔的姑娘坐在轎子頂上，很調皮的用腳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可愛的腳指甲被蔻丹暈染，順著晶瑩粉嫩的腳趾看上去，是一雙白皙修長的腿。

“真好看啊……”

余念一抬頭就看見張千嬌百媚的臉，可還不等他繼續感慨，尖銳的破空聲就撕裂了喜轎。

清風拂過竹林，周遭寂靜無聲，只剩下破碎的霞帔，還有散落一地的血肉。

好看死了！

沒有絲毫的靈氣波動，只有一桿猙獰的長槍，插在那團模糊不清的血肉上。

“咋地，嚇傻了？”

粗狂的聲音自余念背后傳來，一個身披重甲的丈二大漢走上前來，拔出長槍扛在了肩上，還順手揉亂了他的頭發。

余念垂眸抬手，這才發現自己也穿著和大漢一樣的黑色重甲，腰間還掛著一柄橫刀。

“是剛出生的魅妖，最喜你這種模樣俊俏的……這妖核怎才丁兒點大。”

那邊的壯漢在血肉中翻找了半天，才捏起一粒黃豆大小的玩意兒，小心翼翼的揣進了懷里。

“走啊，真嚇傻了不成？”

見余念還癡癡的站在原地，壯漢很“溫和”的照他后背來了一下。

余念被拍了一個趔趄，苦笑著說道：

“李哥你這手勁太大了。”

余念“想起來”今天是第一次出營巡防，而百夫長李洪濤一直都對他這個新兵照顧有加。

“習慣就好了，老子當年也是你慫樣。”

李洪濤顯然不太會安慰人，但余念卻能感受到他并無惡意。

三輪明月灑下清輝，照得竹林宛若白晝。

兩人邊走邊聊，快出竹林時，余念又想起了不少事情。

記憶依舊混亂，但一滴甘露似乎強化了余念的神念，讓他真靈穩固，并沒有被這混亂的記憶弄瘋。

而且就算沒有修為在身，也可以神念入靈臺。

靈臺內，真靈手里還攥著那根猴毛，周身環繞著銅鏡碎片，被保護的很好。

至于這里。

地處大離邊境，而他所在的奉軍，是余國公——余奉霖的軍隊，負責駐守邊境，抵御妖族。

對此，余念總覺得奉軍的大帥應該姓張。

遠遠的望見營地的篝火，余念開口問道：

“妖族作亂，沒有修士來除妖衛道么？”

李洪濤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

“那些修士大人，怎會管這等小事，除非是覆海境的大妖入境，平常還是得靠你我這樣的武夫。”

說話間，兩人便已經到了營地門口。

而余念在踏入營地的那一刻，腳步驟然一頓，冷汗順著耳邊就流了下來。

營地不算太大，一眼看過去，也不過十幾個軍帳，可除了門口正在和李洪濤吹牛的兩個守衛，剩下的軍帳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散逸著和近乎瑤光宗主的靈壓。

雖是剛剛體會了登仙的滋味，可余念卻不敢小瞧了一宗之主的實力。

門口的守衛見余念一身冷汗，還以為他心有余悸，便笑著調侃了兩句。

“虧得跟咱大帥還是本家，怎得這般膽小。”

“精神點，莫給老余家丟人。”

余念硬著頭皮應和了兩聲，便跟上李洪濤，進了守夜營帳。

不大的營帳里滿是汗臭，牛叫般的鼾聲四起。

余念隨便找了個角落，也不敢打坐冥想，連甲都沒卸，就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李洪濤倒是脫了個干凈，從水桶里舀了幾瓢水，沖去了身上的血腥氣，這才合了麻衣倒向床榻，眼睛一閉，震天的呼嚕就響了起來。

當真是令人羨慕的入眠速度。

余念卻是一點都睡不著，在營帳外他分明感受到了壓迫的氣息，可進了帳里，他卻發現這帳內確實沒有任何靈氣波動。

夜漸深，余念終是向著身邊沉睡的士兵探出神念，決定一探究竟。

卻沒發現那根猴毛也隨著神念一同出了靈臺。

“這是……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