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記得這兔子就是剛剛想要救場的那位。

他打量著這通體雪白的兔子，想著她這聲音倒是怪好聽，也不知道化形了之后有沒有那天竺公主好看。

思緒奔逸間，余念卻想不起天竺公主的模樣，也記不起在哪見過。

“你是來接這畜生的吧？”

不等玉兔再開口，余念抖了抖銅鏡，把那兔牙道人的真靈甩了出來，捏在手里把玩著。

玉兔暗舒了口氣，心說這小子也是個懂事的妙人，便熟練的說起了軟話：

“近日忙于做藥，疏忽了管教，還望道友大人大……”

“啪?！?

玉兔那個“量”字還沒說出口，耳邊就響起一聲脆響。

真靈碎。

“你！”

這已經是余念第二次用殺人來打斷她的話了，而且這次還是形神俱滅。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玉兔那本就通紅的雙眼，頓時泛起了紅光。

要不是謝必安及時張開陣法，那轟然四散的大妖兇氣，不知要沖碎多少亡靈。

“呵，你還挺生氣”余念晃了晃手里的銅鏡：

“這里還留有那畜生的記憶，要不我去找人評評理？”

沉默許久之后，玉兔雙眼的紅光緩緩褪去，四溢的兇氣也消散。

“道友教訓的是，這兩粒固靈丹可抵大半先天之謎，送予道友賠罪?！?

玉兔不知此刻有多少大能在注視著這里，有些事不上稱，沒有四兩重，可若是上了稱，一千斤都打不住。

“不夠，來十粒。”

哪成想余念獅子大開口，張嘴就是十粒，玉兔的眼睛又開始冒紅光了。

“你可知這丹藥有多……”

可她才剛開口，余念就蹲下身子，拎起她那長耳朵聲如細蚊的說道：

“給我拿五粒，回去報十粒?！?

“……”

——

玉兔走后，余念從丹壺里取了兩粒丹藥，轉手便把丹壺丟給了謝必安。

“道友……這太貴重了?！?

雖說大劫已過，可修行之人誰也不敢說能躲過輪回，若是能有這固靈丹去抵消轉世投胎的先天之謎，來世修行自可事半功倍。

對謝必安這鬼差頭子來說，更是送人情的好東西。

“那瑤光宗主的功德太臟，這玩意我也用不了那么多，權當是補償了?！?

“那就多謝道友了，往前就是奈何橋，在此祝道友此番一去，永不輪回?！?

謝必安指明了前路，又說了句吉祥話，便直接溜之大吉了。

余念擺了擺手，一邊上路，一邊繼續整理著記憶，偶爾也抬頭看看地府的風景。

這里其實并沒有那么陰森，那熙熙攘攘的游魂排在黃泉路上，和春運趕火車的樣子差不多，也就是暗了些，終日見不得陽光，

余念覺得這黃泉路有些熟悉，好像已經走過不止一遭，卻還是也想不起來當時的場景。

行至奈何橋前，余念停下了腳步。

腦中那些破碎模糊的畫面，拼湊出了一些信息。

是謂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封神也好，西游也罷，兩次大劫剛結束時，天道都是趨于圓滿。

奈何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當余念這個遁去的“一”出現在這三界，天道便再度有了缺口。

是以大劫再起，余念理所當然的成了這輪大劫的天命人。

有趕著投胎的游魂撞上了余念，一下子就被功德金光彈飛了老遠，也打斷了余念的思緒。

他不好意思地沖躲得遠遠的鬼差揮了揮手，趕緊出了等著喝湯的隊伍，放出了阿貍和師父的真靈。

“師兄！”

阿貍一出來就習慣性的沖向余念懷里，卻被他趕緊攔住。

沒想到這小狐貍的真靈竟是個凹凸有致的狐耳娘。

阿貍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妥，用豐滿柔軟的大尾巴擋住了臉躲去一邊。

“都怪為師……”

逍遙真人沒了往日的灑脫，當師父的護不住徒弟，他只覺得對不住余念。

余念沒說什么，只是哄著他們吃了固靈丹，便催著鬼差送他們上路了。

沒了記憶對彼此的情感太過不公平，牽連他們入了輪回，已是虧欠良多，早點離開他這個“災星”，才是正途。

也不知那月老給他和阿貍綁了多少紅線，小狐貍離去時哭得梨花帶雨，而余念就算沒了記憶心中也滿是不舍。

送走兩人，余念心里那團郁結也輕快了些。

至于因何郁悶……

那兔牙道人煉一宗門的女修化作人丹，到頭來也不過就是兩顆丹藥的人情。

可那瑤光宗主固然可恨，卻也不至于業火焚魂幾百載。

就像那西游里的犀牛精，吃了點香油罷了，頭磕爛了也難逃一死。

天庭小錯不可留，為禍人間罰杯酒。

而且剛剛又死了一次，余念有點想家了。

……

奈何橋前，孟婆象征性的舀了點湯，遞給了阿貍。

倒不是她不遵地府條例，實在旁邊那位青丘山來客，給的壓力太大，這位天地間第一只九尾靈狐，可是女媧門下，妥妥的圣人弟子。

阿貍喝了湯，便被青丘宮主揮手招到了身邊：

“那姻緣殿已斷了紅線，雖是入了輪回，但也得了不少功德，且隨我回去潛心修煉罷?！?

“阿婆……我還是想去尋師兄?！?

阿貍雖躲避著阿婆的目光，但那軟糯的聲音里卻滿是堅決。

“何苦來哉。”

不管這是天道影響，還是阿貍自己的選擇，青丘宮主都無法拒絕，只得長嘆一聲，目送她獨自走過了奈何橋。

輪到逍遙真人，孟婆更是連湯都沒盛，只說菩提祖師早早留下了真言，讓逍遙去地藏的道場等他。

可逍遙卻自己舀了點孟婆湯，飲下后，便頭也不回的上了橋。

“師徒緣分未盡，總不能叫我那徒兒獨自應劫?！?

只是無人知曉，逍遙真人跳下輪回臺后，便化作了一根毫毛，由實化虛，悄然消散。

……

余念這邊，一直沉默的銅鏡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思緒，突然開了口：

【給我真靈記憶，再入輪回，度過三難，位列仙班，得個長生果位，屆時自可去尋你那方小世界?！?

“那時，我還會去尋么？”

所謂的大劫，大抵就是天道病了，而他這天命人的真靈記憶，便是一味良藥。

若是真如銅鏡所言，用記憶換長生，換到的也不過是一具不死的軀殼，屆時自然也就沒了回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