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在這一去一返的路上，都在琢磨著晚上的計劃，根本就沒發現靈溪在那耍性子。

等小廝送來了酒菜，便無比自然的招呼她過來一起吃。

靈溪本不愿理會，奈何肚子不爭氣，幾口飯菜下肚，那點氣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阿兄，咱們回來干嘛啊？”

“等子時，大離無宵禁，這妙音縣過了子時卻不準人入內，而且昨晚整個縣城都沒什么生氣。”

酒足飯飽后，天色也徹底黑了下來。

余念推開窗子，見得街面上，家家戶戶又都掛起了紅燈籠。

往來的行人也大多神色匆匆，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此時，距離子時還有兩個時辰，樓下還有不少酒客未散，很是熱鬧。

余念不愿坐著干等，便帶上靈溪，一起在樓下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叫了一壺酒，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還記得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嗎？”

“嗯，記得，是在我十歲生日那天，師伯說送我一個特別的禮物。”

靈溪點了點頭，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毫不避諱的說起了殺人之事。

余念聽完只覺得這世上只有起錯的名字，絕沒有叫錯的外號。

柳閻王當真是名不虛傳。

哪有人會帶著十歲的小女孩上山剿匪的，還特別挑了一伙敢生吃活人的悍匪。

靈溪這心理承受能力也是夠強，十歲便見過人吃人，還沒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師伯說過，這世道的女子本就不容易，皇室的女子就更不容易了，要想活得自在些，就得會殺人，還要敢殺人。”

靈溪很認真的說完，又捻起塊糕點送到了嘴里，腮幫子塞得跟倉鼠一樣。

“慢些吃。”

余念想再倒杯酒，才發現酒壺不知何時已經空了，便揮手叫來了小廝。

“客官，再來一壺？”

余念又丟了塊碎銀給他，挑了下眉頭，問道：

“先不急，我且問你，這長夜漫漫，縣城里可有什么好去處？”

小廝咧嘴一笑，湊到余念耳邊小聲問道：

“客官是想找姑娘解解乏，還是想找小相公逗逗悶兒啊？”

說著還瞥了一眼靈溪。

余念臉色一沉，但也不好發作，只是冷冷的吐了三個字：

“找姑娘。”

“那便是怡然堂了，咱妙音最漂亮的姑娘都在那，不過客官你若想去，可得早點動身，怡然堂在城東，離咱這還是有些距離的。”

小廝說起怡然堂的姑娘，眼里滿是向往。

余念卻明知故問道：

“又沒有宵禁，晚點又何妨。”

“客官遠道而來，不知咱妙音縣的規矩，咱這雖是沒有宵禁，但過了子時就不能出門了，所以客官還是早些動身的好。”

小廝應了一句，本不愿過多解釋，但余念又丟了塊碎銀過來：

“細說。”

看在賞錢的面子上，小廝才低聲道：

“子時過后，縣里有邪祟出沒，只要掛上紅燈籠不出門，燈不滅，人無事。”

余念追問道：

“若是我有要事非要出門呢？”

“那小人就不知道了，可能會在大街上睡一宿，也可能丟了性命，客官您是個大方的好人，就聽小人一句勸，別出門的好。”

小廝耐著性子勸了一句，給余念添了一壺酒，就去招呼別人了。

“地方不大，規矩還不少。”

余念裝作不忿的樣子，抱怨了一聲，便帶著靈溪直接回了房。

……

亥時末，最后一桌酒客也走了，小廝檢查了一番店門口的紅燈籠，便關了店門。

“當~當~當~”

子時，三道鐘聲傳遍了整個妙音縣。

剛剛還很精神的靈溪突然打了個哈欠，接著她手腕處的紅線突然閃過一絲微光，有些困頓的眼神便再度明亮了起來。

那鐘雖然只響了三聲，但卻一直有一道不可聞的音波，在妙音縣上空回蕩著。

“阿兄，是大覺鐘音。”

靈溪手腕上的紅線明滅不定，這鐘聲是佛門的底蘊之一，法寶大覺鐘，可催人入夢，洗滌人心。

所有佛家寺院都有此鐘的投影，這鐘聲對人并無害處，所以大多護身法寶都不會主動抵御。

余念也感受到了一絲困意，但白衣黑袍很快就在他耳邊用靈氣構筑了一道屏障。

“在這等我。”

余念說完，便換上夜行衣，翻出了窗外。

靈溪知道自己只能依靠紅線來保持清醒，便懂事的留在了屋內。

……

返回妙音縣時，余念那一大圈可不是白逛的。

早早遣出去的白衣黑袍分身，很快回報了異常。

余念不愿靈力的波動引人注意，便全靠著肉身，飛躍一處處房頂，很快便到了城南的一處弄堂，藏身于一處屋頂，白衣黑袍環繞周身掩蓋了氣息。

四下寂靜無聲，并沒有什么異常。

忽的，弄堂里滅了兩個燈籠，余念耳邊也傳來了腳步聲。

兩個穿著僧袍的和尚抬著一臺精致的小轎子，從黑暗中走來，在宅院門口落了轎。

已經滅了的燈籠無風自動的搖曳著，院門自內而開，壯碩的王老板從里面迎了出來。

兩名僧人雙手合十，一人上前同王老板說道：

“護寺大人今日心情不佳，還得麻煩王老再尋兩戶人家。”

另一人恭敬的掀開轎簾，王老板來不及回話，便趕緊跪下，把頭緊緊的貼在了地面。

只見得一只頂著嬰兒頭顱的小獅子，緩緩的爬出了轎子。

若是獅首人身還好，大多是妖怪化形之時，都喜歡保留一些自身種族的特點。

可這頭人首獅身的玩意，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生拼硬湊出來的邪物。

小獅子甩了甩尾巴，徑直入了院內，一張長條木桌擺在院子正中，上面擺著香爐和一個大木盆，盆里是一個光滑的肉球。

一對老夫婦跪在桌前，小獅子走過去，對著兩人吹了口氣，老夫婦臉上的皺紋瞬間就淡了不少，兩人的神色愈發虔誠。

小獅子這才走到那盆前，揚起了頭，那嬰兒的嘴驟然張開，張得上半邊的腦袋和下巴就只剩一層皮肉相連，整張臉就只剩下了那一張嘴。

隨著肉球被小獅子吸入口中，撕咬開來，余念才終于看清，那肉球竟是被人皮包裹的。

扯開來，里面便是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