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不斷的閃電，晃得竹林宛若白晝。

孫悟空的身形也隨著電光交錯而虛實交替著，接著，他竟是硬生生從胸口扯下了一塊猴皮。

血液凝聚，猴皮硬化，變做了一張不規則石皮書。

雷電停歇，孫悟空喘著粗氣將那石皮書丟給余念，疲憊的說道：

“時間要到了，這分身的靈氣送你，能留多少，就看你能忍多久了。”

話音落下，孫悟空便化作了一團極致精純，近乎于液化的靈氣，直接涌進了余念的身體。

劇烈的疼痛于剎那間席卷全身，那感覺就像是每一個細胞都在被生生的撕裂，揉碎，再重組。

疼痛如潮汐般，一波接著一波的侵蝕著余念的意識，他只能咬緊牙關，固守著靈臺清明。

終是在意識潰散之前，余念似乎隱約聽到了孫悟空越來越遠的聲音：

“一朝金箍落，心猿鎖，我命由天不由我，希望下次見你的…是無拘無束的齊天大圣。”

“師父…”

隨著余念陷入昏迷，那澎湃的靈氣也不受控制的溢了出來。

雨下得愈發大了。

嘈雜的雨聲，掩蓋了喜轎邊窸窸窣窣的響動……

……

“放飯了！”

奉軍營地，伙夫挺著肚子，扯開了嗓門，身前的大鐵鍋里不知名的肉塊翻滾著，飄出陣陣香氣。

“這鬼天氣……”

“怎得又下起雨來。”

“也不知今日哪個倒霉的去帶那新兵蛋子。”

剛起床的士兵們還在抱怨著天氣，可已經找遍整個營地的李洪濤卻感覺天都要塌了。

“誰看見余念了！？”

李洪濤的吼聲傳遍了整個營地，卻遲遲無人應聲。

最后還是伙夫盛了碗肉湯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咋了頭兒？那小子當逃兵了？”

“逃你奶奶！”

李洪濤沒好氣的罵了一句，卻還是把肉湯接了過來，不顧還冒著熱氣，直接一飲而盡。

“…你倆別吃了，隨我出去尋人！”

撂下碗，他便點了兩個親信，出了營地。

其實李洪濤也沒底，若是余念昨日被嚇壞了，真當了逃兵，他也沒臉見大帥了，要是出了意外，那他更是難辭其咎。

雨下的不停，竹林里滿是泥濘，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好一會，王晨才小聲的問道：

“頭兒，不就是個慫包蛋子么，怎得這般著急？”

“你這憨貨懂個甚！找就是了！”

李洪濤頭也不回的罵了一句，王晨還想再開口，卻被身邊的陸云給攔下了。

“余氏可不是大姓。”

陸云只是小聲的解釋了一句，王晨便心領神會，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

……

此時，血竹林深處。

余念漸漸恢復了五感，可卻是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只覺得這雨下得太大了些，腥臭味也是越來越濃。

“不對！”

危機蒙上心頭，余念驟然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正緩緩張開的巨口，密密麻麻的骨頭茬子被當做了牙齒，哪里是雨下得更大了，分明是那泛著腥臭的血液正一滴滴滑落。

只見得那妖物，頭部就只有一張丈寬的巨口，扭曲殘破的肢體盤根錯節，像是被人打亂撕碎的拼圖，硬生生地捏成了人形的模樣。

余念想要騰身脫逃，可差點被靈氣撐爆的軀體卻只是象征性的動了一下，像是離水的魚，沒放棄掙扎，卻無力回天。

巨口臨身，余念卻不覺恐懼，只覺得有些荒誕，剛剛還體會過登仙的滋味，這會卻要死在這小妖怪的口中。

這三界似乎只要是有所獲，就必然會有所“禍”，主打的就是一個等價交換。

“世子！”

絕望之際，李洪濤那粗獷的嗓音也宛如天籟。

長槍擋下了那巨口，卻被壓出了一道夸張的弧度，余念身前的李洪濤憋紅臉，從牙縫里擠出來幾個字：

“陸云，帶世子走！”

已然繞到妖物背后的陸云身形一頓，接著便毫不猶豫的抽身，背起余念就跑。

至此，李洪濤那桿造型猙獰的長槍也終于不堪重負，斷成了兩截。

“頭兒！”

李洪濤卻并不慌亂，而是借著力道，抽身而退，剛好接住了王晨丟過來的橫刀，與妖物纏斗了起來。

王晨也自后腰抽出短匕，替李洪濤分擔著壓力。

被陸云背著逃了一會兒，余念終于恢復些力氣：“放我下來，他們兩個擋不了多久。”

可陸云卻充耳不聞，只是悶頭向前，心想若不是為了救你這亂跑的紈绔，他們兩個又怎會身陷險境。

陰云愈發深沉，閃電短暫的照亮了竹林一瞬，遲來的雷聲混雜著被腳步濺起的泥濘一同散落。

就在余念準備強行讓其止步時，陸云突然將他放了下來：

“往前三里，便是營地，世子，奉軍沒有怕死的孬種。”

說完，陸云便折身而返。

余念沒急著追上去，而是從懷里拿出了孫悟空給的石皮書。

目光所致，一行行血色的字跡緩緩浮現，又悄然消散：

【此界名為鏡玄，靈氣清濁混雜，尋常練氣之法恐有弊端。】

【天庭與靈山皆會安排弟子前來應劫，這方小世界馬上就要亂了】

【環繞你真靈的破碎銅鏡便是天道碎片，是個好寶貝，也是催命符，慎用，慎用】

【哪吒送你的那滴甘露，是靈山的無根水，可替穩固真靈，免去瘋癲之苦】

看完，余念將石皮書翻到了背面，頓時眼前一亮，只是越看心越涼，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聲苦笑。

沒時間再多想，余念將石皮書收入懷中，試著走了兩步，又抽出橫刀揮了幾下，確定身體只是殘留了些許脹痛，便提著刀沿路返了回去。

“也不知能記起多少拳腳功夫……”

凡人大多以為修士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習得一身妙法，千里之外取人首級，修成道果，便羽化而飛升。

實際的修士，煉體每日不綴，只不過越到后來，淬煉身體的法子就越高級。

只可惜，能記起來的，都是從銅鏡中見過的畫面，根本記不得當時修煉的感受。

余念一邊跑，一邊努力回想著在銅鏡里看見的上一世的記憶。

“只能算是見過豬跑……”

余念嘀咕了一句，發現這話一點都不應景。

待他趕回戰場時，三人還在和那妖物纏斗。

李洪濤身上添了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雖還能擋下妖物攻擊，卻已近乎力竭。

王晨身上倒是沒有太明顯的傷痕，可手里的短匕卻只剩下了半截。

體力尚在的陸云，還能分擔些壓力，只是頹勢已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