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靈溪是不是天庭落子，起碼到現在為止，所作所為都是出于良善的本性。

入了暗巷，余念便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煉體強化了他的肉身，也強化了他的五感，這巷子里腐朽的味道實在是太重了些。

倒是低配版的火眼金睛派上了用場，在這般黑暗中視物也是纖毫畢現。

“你仙緣未斷，還是跟老道走吧。”

沒走兩步，就遇見了一個白眉垂落的老道欲往外走，手里拽著剛剛那個小乞丐，。

可那孩子卻死命的掙扎著。

“放開我！我不走！”

不知是看見了余念兩人，還是本就有些不忍，老道松開小乞丐，指著草席上的小女孩說道：

“你阿妹活不了了。”

雖然白衣黑袍已經回報了此地的情景，可親眼看見，還是有些觸動。

那草席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骨瘦如柴，呼吸微弱，手里拿著靈溪給的畢羅，卻不是送往自己口中，而是吃力的舉著，想遞給跑過來的小乞丐。

靈溪擋在了小乞丐和老道之間，質問道：

“你是何人？”

老道沒理會靈溪，而是轉身甩了一下拂塵，沖著余念道了聲好：

“貧道玄云，見過道友。”

“見過道長。”

余念懶得編名字，只是隨口應了一聲，這白眉老道不過初入金丹的實力，不足為慮。

玄云道長上前了一步，凝視著余念的臉說道：

“觀道友大富大貴之相，怎么來了這等腌臜之地。”

“道長會看相？那不如看看我為何而來？”

余念說著也走近了一步，看似是想讓他看得再清楚些，實則已經準備好動手了。

“道友殺心有點重…可是心陷迷惘，忘了前塵往事？”

玄云低頭沉思了一番，忽的甩了下拂塵，卷起了小乞丐和那個草席上的小女孩，出了暗巷。

“此地不是暢談之所，兩位若是無事，可隨老道一行。”

靈溪毫不猶豫的就跟了上去，余念本想拿石皮書出來看一眼，卻見靈溪越走越快，終是忍了下來，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左右不過一個金丹境。

出了暗巷不過兩個路口，便是一處小小的道觀，略顯破舊的匾額被擦得干干凈凈，上面書著【玄真】二字。

余念沒想到玄真觀就在這縣城里，還這么不起眼。

那妙音寺在妙音鎮外十幾里，占地可沒比縣城小多少。

入得觀內，老道便將兩個孩子交給了迎出來的幾個道童，靈溪擔心那小乞丐，便跟了上去。

余念則是跟著老道，入了正堂。

一壺粗茶，兩塊米糕，便是老道的待客之物。

玄云推過茶杯，笑著說道：

“道友別嫌棄，你我這般修士，除了靈丹妙藥，吃什么都不打緊。”

“還請道長有話直說。”

余念心里惦記著石皮書，實在是無暇陪這老道打啞謎。

玄云搖頭笑道：

“道友終歸還是太年輕了。”

余念頓覺不妙，可還不等他有所反應，玄云就伸出一指，點向了他的額頭。

周圍的事物飛速倒退，因為速度太快，所有東西在視野里被拉成了一條條筆直的光線。

從極速到停格不過瞬息之間。

余念看見了自己的背影。

玄云捻起米糕，一邊吃一邊說道：

“都說登仙要先筑基，結金丹，化元嬰，其實都錯了，想成仙得先見自己，再見天地，最后去見眾生，貧道先送你看看自己，莫要謝我。”

余念想說話，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此時的他無形無相，既不是神念離體，也不是真靈存世。

好像就只是摘了眼睛，放到一邊，從第一視角，轉成了第三視角。

“莫急，莫急，貧道并無惡意，只需道友陪著看場戲而已。”

玄云甩了下拂塵，霧起如潮，無盡的云海淹沒正堂，掩去了兩人的身影。

……

玄真縣外。

靈溪翻身上馬，悶悶不樂的說道：“阿兄，那小乞丐太可憐了。”

余念回頭看了看玄真縣，感覺似乎忘記了什么，但卻早就習慣了混亂的記憶，便也沒有多想，只是認真的許下了一個承諾：

“若是此次能從福地順利歸來，就陪你好好查查這些孤兒的來歷吧。”

此去再無波瀾。

——

血竹林外，奉軍營地。

余念恢復原貌，在士兵們復雜的注視下，只身一人進了守夜營帳。

還是一樣的汗臭熏天，卻再也聽不見那壯漢的鼾聲如雷。

余念拿出離京前從樓外樓取的老酒，喝了半壺，灑了半壺。

——

血竹林內，余念提刀，護在靈溪身前。

就在離那喜轎不遠的地方，兩人中了三教的埋伏。

靈溪瞬間被重創，沒了還手之力。

余念紅了眼，殺到靈力枯竭，竟是直接自爆了將要結丹的靈力氣旋。

靈溪強撐著最后一口氣，將自己的血涂在了余念臉上，提前送他進了福地，自己卻守在了入口。

——

覺靈福地，靈氣濃郁卻危機四伏。

余念被當成了皇室血脈，福地庇佑諸邪退散，終于有了喘息之機。

一月之期到，福地開啟。

余念傷愈，同時凝結了金濁二丹，丹田內太極氣旋流轉，兩丹成了陣眼。

三教弟子爭先入內，想以絕后患，卻無一生還。

紫竹林外，余念凌空而立，以金丹之境，御空而行，欲屠盡三教中人。

可目所能及，皆是大妖。

——

妖獸，舉族入侵。

余國公戰死，柳清雪下落不明。

儒官議和，佛門閉世，道教入奉軍，死戰不退。

余念披甲，成了奉軍新的精神支柱。

戰火延綿，十載歲月匆匆而過。

奉軍十不存一，卻仍拒敵于國門之外。

妖王昭告天下，將于十日后渡劫成仙。

早就可以登仙的余念，便又等了十日。

——

渡劫。

兩場仙劫同渡，妖王灰飛煙滅，余念也就此絕了仙路。

妖族潰敗，一蹶不振，大離迎來了久違的和平。

國君連下十二道圣旨，召新一任的余國公回京頤養天年，到頭來卻只等來了一副破舊的盔甲。

此后，血竹林外，起了一座竹屋。

有一人在那，守著幾座空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