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墨縣，聽名字就帶著書卷氣。

此地距離那血竹林不過七百里，快馬加鞭，一日便可到邊境。

但卻不是什么邊陲小縣，此地不僅負責著軍隊的后方補給，蘭墨書院的學子也大多會參軍之后，再去科考求功名。

街面上往來的書生不少，大多都像是余念一樣，帶著書童或仕女，邁著四方步，逢人問好，張口便是之乎者也，個個都在掉書袋。

余念卻只是空有一副書生的扮相，步履大開大合，個頭不算高的靈溪，有時甚至要小跑兩步，才能追得上他。

沒了修為在身，余念感覺自己好像多了不少人味兒，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餓了。

煉體日日不綴，他這身形雖依舊修長，密度卻不知已經大了多少。

現在行動間沒了靈力的滋養，就只能依靠食物來補充能量了。

靈溪還是糾結那林妹妹，話里話外的打探著：

“阿兄，你是在哪個話本里看見的林妹妹啊，書里的她好看么？有我好看么？”

余念無奈，只得敷衍道：

“那書叫紅樓夢，是一位你不知道的大家所作，有時間我講給你聽。”

“還真是什么人都能著書立傳了，還大家？紅樓？怕不是寫房中事的艷書吧。”

突然的一句嘲諷，余念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聽到了“紅樓”，才知道旁邊這有些干癟的書生是在說他。

盧宗燦說完，卻是看都沒看余念，反倒是裝出了一副清高的模樣，就是那雙三角眼卻止不住的瞥向靈溪。

他看過靈溪，再去看自己帶出來的兩個仕女，頓時就覺得難以入眼。

不過是個愛說大話的書生，衣著打扮也是稀疏平常，一看就不是士族出身，怎么配有這般漂亮的佳人相伴。

余念搖了搖頭，心說還真是紅顏禍水。

靈溪裝了一路的書童都沒出什么羅亂，才剛換上裙裝，就有人見色起意了。

余念自是懶得與他計較，牽起馬上就要發火的靈溪就繼續向前走去。

可盧宗燦卻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緊跟了兩步，故意走到了靈溪身邊，不依不饒的說道：

“剛剛還隨口妄言，怎么就走了？”

靈溪美目一橫，嫌棄的呵斥道：

“滾！”

也不知道這盧宗燦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靈溪越是嫌棄，他就越是興奮，竟是袖袍一甩，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在下蘭墨盧氏，盧宗燦，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可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余念的巴掌就呼到了他的臉上，就像是驅趕蚊蟲一樣，直接將他扇出了好幾丈。

已經探出靈溪袖口的紅線，這才縮了回去。

四舍五入，余念這也算是救下了一條人命。

也是幸得他心里有數，收了些力氣，要不這巴掌下去，也用不上靈溪出手了。

本來還有不少行人都停下腳步，準備看看熱鬧，這下看熱鬧的圈子一下子就大了不少。

余念卻是腳步不停，帶著靈溪繼續向夜市走去，畢竟還餓著肚子呢。

直到兩人走遠，盧宗燦的那兩個仕女才敢過去查看他的傷勢。

盧宗燦卻是一手捂著腫起老高的臉，一手揚起，一人給了一巴掌，把那點邪火都撒在了她們身上。

“滾！回去叫人！”

……

也許是因為儒家協管，這蘭墨縣的夜市雖熱鬧，卻是井井有條。

街邊的小攤都有著統一的招牌，就連那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都帶著韻腳。

余念隨意尋了個小攤，要了碗熱騰騰的餛飩，撒上點胡椒，一口下去，剛剛那點不悅就全被沖散了。

靈溪卻是一點都坐不住，忙得跟采蜜的蝴蝶一樣，穿梭在各個小攤之間，沒一會就捧回了一大堆吃食。

這姑娘最大的愛好就是吃了，倒也是好養活。

“兄臺，你那蜜棗是在哪家店鋪買的？”

余念正吃著靈溪遞過來的蜜棗，一片陰影就遮了過來。

抬頭看去，竟是個膀大腰圓，八尺來高的書生，只是那肩膀隆起的肌肉，將儒袍撐得緊繃，怎么看都更像個武夫。

這人生得濃眉大眼，面方嘴厚，說話還有些木木的，但那雙眼睛卻很干凈，給人一種敦厚的感覺。

靈溪不光愛吃，也愛分享，不等余念開口就指著東邊的小攤說道：

“你說這個？這是那邊第二家那個婆婆賣的，可甜了。”

“多謝姑娘。”

這肌肉書生甕聲甕氣的道了聲謝，就背著書箱走了，余念都懷疑他書箱里裝的不是書，而是杠鈴。

可還不等他走出幾步，一柄由墨汁凝聚的兩刃劍，就劈翻了余念的桌子。

若不是肉身下意識的反應，這墨劍就劈在余念頭上了。

轉頭看去，四個穿著制式儒袍的中年人，護在盧宗燦左右走來。

出手的那位，看著最老，手上還懸著一柄墨劍，隱隱散發著金丹境的靈壓。

余念倒是不慌，只是有點心疼那餛飩湯，就剩下最后一口了。

不過相比之下，還是丟了那堆吃食的靈溪更心疼，公主大人眼睛都紅了。

“莫要殺他，本公子要和他文比！”

盧宗燦分開眾人，邁著八字步走上前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藥，臉上雖還有些淤青，卻是已經沒那么腫了。

聽說有人要“文比”，街面上的人頓時就圍了上來，就連這小攤的老板都不急著收拾了，興致勃勃的擠到近處，找了個好位置。

余念卻是一腦子漿糊，迷惑的看向了靈溪。

靈溪壓下怒氣，語速很快的解釋了一番。

雖說自古就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可鏡玄界的儒教卻一直都有文比的傳統，這提出文比的人需要將靈氣注入到先賢用過的器具上，引先賢靈身降世出題。

三題決勝。

只不過文比的代價太大，不管輸贏這世間都會少一件能引先賢靈身的遺物，輕易很少開啟。

可一旦有人提出文比，若是自認技不如人直接認輸，便是失了文心，對儒教修士來說就是修為此生再無寸進。

但若是接了文比，輸的那一方就得無條件滿足贏家的一個要求。

甚至是讓其自戕也不得拒絕。

余念心說這人有病吧，我又不是儒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