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丘仙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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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天刑法治
太淵朝,雍州,渭南縣。
滴答滴答!
縣衙廨舍的銅漏聲,
在寂靜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宋觀從床榻上猛地驚醒,深鎖眉宇,目光迥然有神的緊盯著案牘批注的案件卷宗,未干的朱砂在月光下泛著赤色血光。
他下意識的伸手按住枕邊《韓非子》的手抄本,這是九品典史唯一的護(hù)身法器,懸腰間的九品青銅官印也泛著青白冷光。
身穿著三日前新?lián)Q的獬豸補(bǔ)服,此時不由滲透出血腥氣,獬豸雙瞳透著森光,與月光交織,顯得更加詭異。
“又來了!”
宋觀深吸一口氣,低語道。
下意識的手按著那卷以黃泉紙線裝的《韓非子》,書脊上懸掛的三枚青銅律令符印發(fā)出刺耳蜂鳴聲。
驟然間,
西窗外,陣陣陰風(fēng)起,根莖如虬龍盤階而上的百年老槐樹,樹影婆娑,枯形如鬼魅,葉影如妖邪。
隨著陰風(fēng)襲來,片片老槐樹葉簌簌落下,吹落在床前。
葉片散發(fā)幽綠光芒,竟然化作細(xì)小的青銅律令,凝聚成密密麻麻小篆文,幽綠小篆文在月光異常矚目耀眼。
“子時三刻,城隍廟收妖。”
宋觀肅然以待。
他穿越至“太淵朝”,不足一個月。
最初時,洞悉身份為渭南縣九品典史,在縣內(nèi)也是個人物,尋思著,前世而立之年,卻為牛馬,苦不堪言。
現(xiàn)今,身為縣衙典史,自當(dāng)囂張一把,干點(diǎn)鄉(xiāng)土豪紳的行徑。
只是,當(dāng)下正值玄定帝繼位第二年,熒惑巡天,災(zāi)禍不斷,各地哀鴻遍野。
原主宋觀這九品典史的身份,恰是掌握律令刑典,處理人、神、妖、鬼糾紛訴訟之事的律令司官,莫說干那行禍亂鄉(xiāng)里的勾當(dāng),但凡陽光下存在不正之事,自當(dāng)秉公執(zhí)法。
目前而言,唯一保命的依仗,是這具原主本身研修法典,通曉律令之學(xué),他完全可以憑借原主豐富辦案經(jīng)驗(yàn),沉著冷靜的處理當(dāng)下所發(fā)生的異事。
“兩世為人,終究還是逃不過牛馬的命。”
宋觀略作思考,剛反應(yīng)過來,只感覺背脊在莫名發(fā)涼,指尖劃過黥面筆,剛觸碰到冰冷的官印。
倏然“嘭”一聲巨響。
廨門被震開,陰風(fēng)裹挾著濃郁刺鼻的狐騷味破門而入,泛著寒光的骨簡滾落到腳邊,突自展開,簡上陰刻文字竟似活物般游走:
“罪狐白十七,私授人間稚童《商君書·墾令篇》,觸犯《天律法典·九言禁律》第三條---妖物啟民智,剜目刖足。”
落款處,赫然是青丘國璽印,滲透的血珠滴落在青磚地面上,灼出縷縷白煙,更是伴有恐怖的妖氣在彌漫。
“這是......青丘國的通緝令!”
宋觀瞳孔驟縮。
當(dāng)前世界格局,以太淵朝最為鼎盛,疆域之外,存在各大妖國鬼蜮,名山大川中亦有道門清修之地以及佛門凈土,而在極端之處,也有著通往酆都之路。
寧太帝定鼎山河,以科舉通天路,通人妖貿(mào)易往來,妖鬼可考“妖籍試”,賜化形丹,獲得人間通行牌,種種舉措,推動太淵朝與各大妖、鬼族之往來,其中青丘國,乃是其中往來最甚者,甚至也和皇族聯(lián)姻。
青丘國通緝令,宋觀自然認(rèn)得,這卷通緝令分明以人骨陰刻,細(xì)看下,骨簡夾縫處還有半片帶血絨毛狐耳,攜卷律令法言,威嚴(yán)不可侵犯。
若有所思間,
宋觀感覺腰間突然傳來一陣熾熱,懸掛的官印在滾燙震顫,手中的《韓非子》手抄本,無風(fēng)自翻至《說難》篇,墨字不斷扭曲,竟然化作猙獰黑蛇纏繞在手上。
書脊的三枚青銅律令符,形似三角蛇眼,妖異而攝人。
......
亥子之交。
渭南縣城隍廟,
四野鬼火,上下漂浮,森寒寂寥。
宋觀握緊黥面筆,緊張的指節(jié)泛白,腰懸律令竹簡,走進(jìn)城隍廟內(nèi),目光落在地面上,黑色“鮮血”從梁上滴落。
“這三個人......是渭南縣附近村落的里正!”
宋觀抬頭看著梁上,懸掛著三具尸體,傷口所流出“鮮血”,非墨非血,竟然是《墾令篇》的竹簡殘?jiān)?
法簡為血!
這是遭了法家天譴?!
何為法家天譴?僭越陰陽,以人間律法強(qiáng)行修改生死簿者;代天私刑,未審先判亦或?yàn)E用連坐私刑者;法理悖逆,為求程序正義掩蓋實(shí)質(zhì)冤屈者......等等。
天譴分一至九重,九重最輕,一重最強(qiáng)。
當(dāng)下里正所遭的法家天譴,應(yīng)是第九重--法紋噬體!
宋觀胸中滿是疑問,將三具里正的尸體從梁上放下,臉上不可名狀的慘烈,像是被某種蟲豸啃噬,破損衣裳以及肌體盡如是,身上一道道法紋灼燒,像遭遇雷擊,血漬干涸的手死攥緊著《商君書》的殘頁。
宋觀來不及勘驗(yàn)情況,目光又落前方的供桌上。
供桌上的殘燭,幽藍(lán)色火焰妖異,明滅不定,隨著陰風(fēng),將桌上獬豸神像影子拉的忽近忽遠(yuǎn),時而猙獰,時而肅穆,栩栩如生。
神獸獨(dú)角正指向東南巽位---那是妖氣最盛之處。
目光所至,
宋觀二話不說,咬破指尖,化作劍指,將鮮血抹過黥面筆身,最終落在筆尖的位置,筆身流動光芒,于筆尖處綻放。
鮮血如朱砂!
具有厭劾妖祥妙用。
快速揮動,在虛空中描畫出六道囚妖符,血色法理交織,壓向妖氣最盛之處,倏然間,符印扭曲,法理潰散,竟然扭曲成為倒懸的商鞅五刑圖。
“這......法家法理在對抗,靈力在倒行逆施!怎么可能?!”
宋觀驚駭?shù)驼Z,臉上寫滿不可思議,依照原主勘驗(yàn)審理陰司案件的經(jīng)驗(yàn),從未出現(xiàn)過此等法家法理對抗之事。
難不成所涉及的陰司之事,存在法理之間的悖論?!
法者,天下之程式,萬事之儀表,陰陽之秩序。
太淵朝,以武立國,以法治國,設(shè)天刑司,意為代天行法,此乃祖宗之法,不可違背,存在法理悖論之事,簡直荒誕至極!
宋觀若有所思之間,虎口處傳來鉆心的灼痛,同時供桌下傳來幼童的啜泣聲,目光落在聲音的源頭處。
供桌垂下的黃幡無風(fēng)自動翻飛。
梳雙髻的女童手里攥著半截竹簡從中爬出,身上麻衣破爛,滿是蟲豸啃噬的齒痕,肌膚也被啃出紅斑血印,其身后三條雪白狐尾虛影在地上拖出焦痕。
“這至少是七品大妖!”
宋觀瞳孔驟縮,吃驚后退一步,深感澎湃的妖氣在肆意,更加緊握手中的黥面筆,目光死盯著女童三條雪白狐尾虛影。
這方世界中,人、神、妖、鬼等皆有一至九品的品級之分,七品大妖的道行,與人族七品修士相差無幾,甚至憑借妖族強(qiáng)悍的體魄,力量更勝一籌。
此等大妖竟然出現(xiàn)在此!
他身著的官袍下擺竟無故燃起青色火焰,竟然是三刑尾所裹挾的三災(zāi)之火,分明清晰看到黥面、劓鼻、刖足行刑的血腥畫面。
女童骯臟的臉仰起時,左眼妖瞳詭異,眸中映出萬千律令鎖鏈交織,昂藏在內(nèi),如同沉寂千年的琥珀,右眼卻嵌著獬豸獸首銅鏡,鏡面正反照出宋觀額間若隱若現(xiàn)的“法”字印。
獬豸獸首銅鏡照見一刻,
宋觀腰間懸掛的九品官印劇烈震顫,刺耳的蜂鳴聲在激蕩,欲要將四周的窗欞刺破,像是有兩種力量在互相角逐,相互較量。
她貼著懷中的竹簡赫然寫著“民弱則國強(qiáng)”,正是昨夜宋觀批注的《商君書》殘卷,墨跡依舊未干,如渭水蜿蜒流淌著。
“宋大人,要剜我的眼嗎?”
女童眸瞳詭異,稚嫩的聲音中帶著狐妖特有空靈與邪魅,讓人心神激蕩,話語剛落下,瞳孔中的獬豸獸首銅鏡在逆轉(zhuǎn),像是照見罪惡。
宋觀深邃的目光盯著雉童,緘默不語。
此時此刻。
他腰間的九品官印騰空而起,在半空中沉浮,迸射出肅然的血色判詞,照射在虛空中,如同鮮血在滴落。
“白十七私拓禁書,然稚童王二牛因此開蒙作《渭水治蝗策》,依《壹賞令》當(dāng)賜下造爵......律令相悖,請典史決斷。”
宋觀身上法家靈力澎湃涌出,在周身交織出法理律令,手中握著黥面筆微微用力抓緊,筆尖在綻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