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畫面，父親躍入渭水河中。”

“第二幅畫面，父親持法劍，站在小狐妖前，與執法者對峙?！?

“第三幅畫面，父親和兩人商談，其中一人的身份確定為墨家修士，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尚且明確，究竟是什么人？”

宋觀望著緊閉的西窗，怔怔出神，微微緊蹙的眉頭。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最后一個人的畫面，但僅有銀白交雜翻飛的頭發，根本無法判定是人是妖。

旋即，他呢喃自語道：“難道是李沅？”

略作思考，他不敢確定，搖了搖頭，又呢喃道：“從渭水浮尸以及之前原主調查的情況，只能推測李沅與此事存在關系，但牽扯多深，便無法知曉。李沅遭遇政敵清算，這些都是士大夫慣用的手段，屢見不鮮了。”

“此外，銀白頭發，也有可能是狐族高層人物，根據第二幅圖判斷，也完全存在可能性，所以無法確定。”

“渭水河地洞甬道鏈接渭水橋，法、墨的共同構建鏡像迷魂，從中倒是可以推斷出，這名墨家修士與父親可能是合作關系?！?

“渭水橋是公輸璇父親的遺筆，莫非那名墨家修士是她父親？依照目前的來看，應該是。”

“此外，妖蝗臨死的時候，接二連三的語氣變化，口中所說的話，應該和這些案件存在莫大的關系。”

“但是，想要將所有的內容聯系在一起，卻又卡殼了，還是差了點，總是缺少關鍵的線索......”

“而且，現在的情況非常復雜，許多雙眼睛盯著，自己調查案件也束手束腳，根本無法展開，必須想辦法突破秘密開展?！?

......

小木鳶飛到渭水河附近，落在座山坡上的某棵巨樹頂端，將正在孵蛋的鷹隼趕走，并且躺在其巢穴內，喜滋滋享受著蛋。

它遠遠的看著正在疏浚河道的小姑以及吳穗穗，盯了好一會，也沒什么事情，后面把鷹隼蛋都吃完，這才拍拍肚子，當即說道：

“吃飽了，喝足了，該準備去交差，這經卷批注手札，真好賺啊，問題是怎么從宋觀手中騙取更多有用的法家經文，他又不是呆子，精的很呢?！?

“不行，我還得再磨磨，不然太快了，宋觀這律令暴徒，肯定會覺得我在使詐，嗯......那美美的睡一覺再說吧。”

一個小時后。

小木鳶迷迷糊糊的睡醒，揉了揉眼眶，縱觀四野，笑了笑呢喃道：“小姑干活的速度真快啊，河道疏浚差不多，水患也將要平息了?！?

臨走的時候。

小木鳶站在鷹隼巢穴上，突感一陣凌厲的氣息掃了過來，身上浮現莫名經文，將自己隱藏，縮回巢穴內，探出腦袋，靈動的眼睛來回掃射，最終鎖定，在東南方向巨樹上的吳法守。

“他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小木鳶心中泛起訝異之色，但并非想太多，展動雙翅，模仿鷹隼翱翔的姿態，疾掠上高空，而后借力俯沖下了渭南縣。

遠處的巨樹上。

吳法守側目，看了一眼鷹隼的巢穴，眉頭微蹙，略顯驚奇的說道：“莫非難道是我感應錯了？怎么會有一股幽冥往生的氣息？！”

氣息彌漫，再也尋不到任何的氣息，他搖了搖頭，當即又閉上了雙眼。

......

噼里啪啦！

宋觀正在療傷，西窗響起一陣噼里啪的聲音，這動靜，肯定是小木鳶回來了，效率還挺快，徐徐睜開雙眼說道：

“窗戶都要給你扒拉壞了！”

宋觀打開窗戶。

小木鳶站在窗沿，距離宋觀還是有些距離，它可不能完全相信宋觀，此前可有間隙，雖然暫時達成交易關系，依舊小心為妙。

“怎么樣了？”宋觀問道。

“應該是快完了，另外看在我們第一交易，為了保持友好商業往來關系，我再告訴你一些消息，途徑縣衙的時候，被安置在臨時避難所的鄉民，打起來了，但是好在衙役及時阻止，并未造成任何傷亡?！毙∧绝S非常有誠意的說道。

“不錯，不錯，合作愉快。”宋觀露出笑容，對于鄉民不經緣由的打架這件事情，他早已跟李巡檢打過預防針，這是意料之內的事情。

并且驗證自身血脈的情況而引起水患，乃至于對鄉民造成失魂而產生沖突的事情，這些細節肯定不能錯掉。

宋觀在將《開皇律》批注經文手札給小木鳶。

小木鳶眼睛一亮，頓時對宋觀略微高看小小一眼，叼著經文，將夜梟趕出巢穴，腹飽心不飽，在啃著經文，非常的愜意。

......

而在此時。

一支隊伍進入渭南縣。

朝著天工署的位置而去。

天工署提舉早早就在院中等待，看著署內的人，當即詢問道：“公輸璇呢？”

“在渭水河疏浚河道還未歸來。”

“趕緊去喊她回來?！碧崤e抱拳，略表歉意的說道：“兩位大人，稍等片刻，公輸璇將回署內，我想你們路上已經了解渭南縣的情況，疏浚河道之事，乃是天工署職責，所以耽誤些時間。”

“無妨?！弊谇懊娴那嗄昴凶?，約莫三十歲出頭，不茍言笑，微微抬手，聲音淳厚，應是京畿天工院委派而來，讓人有股莫名壓迫力。

天工署的人，馬不停蹄前去渭水河喊公輸璇回來。

不一會兒。

公輸璇滿身泥濘的走了進來，看見天工院的人，不禁浮現笑容，顯然二人是認識的。

這倒是讓提舉松了口氣，生怕這位大人，因此而遷怒整個天工署，京師來的人，心思難以揣度。

“荊師兄，怎么是你前來渭南縣？”公輸璇隨意的坐在他旁邊，并未有太多的情緒，僅是淡淡的笑了笑。

“小師妹，收到你的文書，我就自薦前來渭南縣，我還記得上一次你回社稷學宮至今已有四五年，若是在再不來看看你，尚同堂的學正們找個時間，可要齊齊下來渭南縣了?！鼻G無矩笑了笑說道。

“荊師兄，你又取笑我了。”公輸璇看著荊無矩，當即說道：“渭南縣地下機關城設計圖紙？”

荊無矩略微愕然，無奈的搖了搖頭，當即說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提舉識趣，從堂內退出來。

此外，跟隨荊無矩而來另外一名隨從，也從堂內退出來，守在屋外，并且放出機關獸，爬向屋脊，站在飛檐上，緊盯著周圍環境，并且獨角溢散出絲絲縷縷的氣息，將這間屋子隔絕，蒼蠅都飛不進。

這是墨家兕獸，以《山海經》中“兕”為參照物而仿照的機關獸，生有獨角，銳利而堅硬，蒼黑色皮甲，站在飛檐上，顯得非常英武且壯碩。

堂內。

荊無矩伸出手掌，靈力涌動，化出一方匣子，泛著冷光，外表篆刻各種墨家經文節選內容，將匣子放置在案幾上，手掌拂過。

咔咔咔！！

內部各種齒輪以及咬合的卯榫結構跳動，發出冰冷而清脆的聲音，匣子外部呈現階梯狀朝著兩邊邊緣攏去，木質卷軸從中升了起來。

“荊師兄，你這方墨樞匣越發精妙了?！惫旇挥傻姆Q贊道。

荊無矩拿起木質卷軸，手掌再次拂過墨樞匣，也再次合上，光影浮動，消失在眼前，他將木質卷軸遞給公輸璇，略顯汗顏的說道：

“小師妹，我看你才是取笑我吧，誰不知道你在社稷學宮的時候，已經開始打造非攻匣，當時候已經可以化出三十六種器械，而我這方墨樞匣到現在也才趕上你當時候的腳步?！?

“那些都是我父親留下的手札。”公輸璇謙虛的說道，而后接過木質卷軸，輕輕一點，卷軸在空中自動鋪張而開，渭南縣地下機關城設計圖紙呈現而出，涵蓋建筑布局、核心機關、防御體系等一系列機關隱秘在內。

公輸璇微怔，頗為驚訝的看向荊無矩，當即說道：“三環九樞，再造乾坤，這是我父親慣用的布局，只是......”

“若是別人，天工院根本不會批復，但是你不一樣！這是渭南縣地下機關城完整的布局圖，也是你父親的原始手稿，這是學正親自去天工院取的，天工院那批老古董，哪里敢不給，我們又不是沒拆過天工院大殿。”荊無矩笑呵呵的說道，提及此事，心中頗為暢快。

“......”

公輸璇咬著牙，當即沉沉的點頭說道：“師兄，等我手頭上的事情辦完了，我會親自去學宮感謝你們，好久沒有跟各家學派學員辯學，倒是有些懷念了?！?

“哈哈哈，你的話，保證帶到，我想學正們肯定會非常的開心！”荊無矩滿是悅色。

公輸璇將木質卷軸收起，看著荊無矩，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異色，想要說點什么，但欲言又止。

“小師妹，有事？”荊無矩自然捕捉公輸璇的異樣，當即開口詢問道，“你盡管說。”

公輸璇也不扭捏，略作思考說道：“荊師兄，這是一樁關于二十年前陳年舊案，我怕會讓你為難?！?

“舊案？”荊無矩臉上寫滿好奇，“你說說看，即是二十年前的舊案，如今已經不再封存，自然誰都可以查閱。”

“關于宋明堂死亡的舊案?！?

聞言，荊無矩眉宇微鎖，看著公輸璇，非常認真的問道：“怎么會突然想要了解這樁案件？據我了解，當時這樁案件驚動朝野，許多王公大臣都不敢言說，至今才略有松口，可見在當時候多么的轟動，涉及面之廣，我需要了解原因，否則，我斷不可讓你涉險?！?

“我父親可能參與其中，這個理由，足夠嗎？”公輸璇看著荊無矩，也同樣非常認真的說道。

荊無矩點了點頭，“回去之后，我會將此事稟告學正，他同意之后，我即刻幫你查閱卷宗內容，你也知道，天刑司跟我們一向都不太對付，查閱案卷，頗有難度?！?

“好，謝謝，荊師兄?！惫旇H為感激的說道：“同樣的話，也還給你，若是讓你涉險，也就不要再調查了?！?

荊無矩認真的點頭，“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離開了?！?

“不留下來吃個飯嗎？”

“小師妹，你是準備請我去渭水河吃嗎？我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師兄，疏浚河道之事，你們也是行家......”

荊無矩起身，笑了笑說道：“小師妹，還是莫要了，你找人干苦力的事跡，可是不少啊?！?

公輸璇無奈一笑，“那些都是在社稷學宮的事情了?！倍?，她也起身送荊無矩走出內堂。

那名隨從以墨令符將兩尊“兕獸”召回，身型縮小，鉆入其手掌中，跟上荊無矩的腳步。

公輸璇一直送他們到城外，目送離開渭南縣。

提舉跟隨在一旁，也不敢多言。

“提舉，疏浚河道之事，尚未完成，我先去渭水河了?！惫旇f了一句，未等提舉回應，原地只留下紅色殘影。

“.......”

提舉無奈的搖頭。

......

京畿。

社稷學宮。

法家戒律堂。

這是法家學員所修學院落，占地極廣，甚至涉及數座山脈，每一處的布置都符合律令天道，無形之中彌漫著嚴明肅正的氣息。

一處院落，山清水秀。

有人腳步匆忙走來，推開門口走了進去。

“長老，天工院傳來消息，墨家學正親自前往天工院提要‘渭南縣地下機關城設計圖紙’，此時此刻，已經送到渭南縣?！?

這名長老，背負著雙手，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奇景，云海翻卷，霧靄繚繞于山野間。

他身著白袍，略顯清瘦，腰間懸著一串獬豸銅錢，微微揮手。

“知道了?！?

那名男子急匆匆的退出這出院落。

待男子離開。

他緩緩抬手，在空中虛握，像是抓起遠處霧靄，微微反掌，徐徐張開，看著掌間跳動千紙鶴，毫無情緒的說道：

“法度即天，不可違逆，唯有代償?！?

......

渭南縣。

廨舍。

涼風襲來。

老槐樹簌簌作響，一片片槐樹葉落下，緊而伴隨則是紅色身影，從屋脊躍下，坐在最矮枝干上，美目緊緊盯著宋觀。

宋觀躺在搖椅上，莫名的感到心慌以及森冷，手抓起蓋在臉上經卷，正好看到公輸璇笑瞇瞇的盯著他。

“啊......”

宋觀嚇了個激靈，立馬坐起來，頭皮發麻，一手拍著胸口，一手抹著冷汗，經卷都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緩了過來，當即說道：“公輸璇，你比畫皮鬼還要嚇人，懂嗎？”

“那我走？”公輸璇回答，根本不給宋觀回應，轉身立即躍出廨舍院落。

唉唉唉......

宋觀招了招手。

他自然知道今日京畿天工院的人已經來過，公輸璇深夜前來，肯定是因為此事，也趁勢跟上她的腳步。

當他們兩個人離開的時候。

李清棠的身影站在屋脊上，目光深邃的眺望著二人遠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