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繁星點點。
兩道身影從一前一后,從渭南縣疾掠而出。
宋觀看著所行的方向,應是渭水橋的方向,略微好奇,不禁的詢問道:“公輸璇,你不是已經拿到渭南縣地下機關城設計圖紙,難道入口在渭水橋?”
“到了就知道了。”公輸璇故作神秘,并未作太多的解釋。
須臾。
兩個人落在渭水橋上。
“設計圖紙,我只是粗略看一下格局,確定出自于父親的手筆。”公輸璇靠在殘樁,看著宋觀解釋道。
宋觀眉頭微動,認真的看著她,“所以,你找我來是為什么?如果,你想了解更多關于陰司案件的事情,恕我不能奉告。”
說著,宋觀準備要走,又補了一句,當即說道:“公輸璇,各司其職,不要讓我太難做了。”
宋觀秉持自己的原則,自然是不能牽扯更多的人。
此外,雖然第一幅畫面之中照見的墨家修士,極有可能是其父親,即使如此,也不想牽扯公輸璇。
況且還未真正的確定身份,只是推測而已。
“等等。”公輸璇出聲。
而后,她提聚掌力,翻掌按在近身一處殘樁上,咔咔,殘樁在細密的龜裂,表面掉落出封土的糯米灰漿。
宋觀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她,并未說話,而眼簾中映出龜裂的殘樁,淡淡的光芒浮現,隨著掉落的糯米灰漿更多,光芒更加刺目。
細看之下,光芒流動下竟是金文!
而且,有大部分金文內容,他還是非常熟悉的,因為那些都是法家經文以及律令條文,這讓他頗為驚訝,眼中飽含不可思議。
“這.....渭水橋竟然有這等玄妙?你為什么要給我看這些?!”宋觀驚訝的看著她。
卻見公輸璇將掉落糯米灰漿重新鋪回殘樁上,沒有任何痕跡,而且以神識無法探測,應該是在糯米灰漿摻雜某些東西,可隔絕探查。
“原本我并不想讓你看,只是查探地洞以及甬道之后,確定是我父親的手筆,而且那時候,他應該在和法家修士合作,所以,我才確定決心跟你合作。”
公輸璇認真的看著宋觀,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渭水橋以及渭南縣地下機關城都是我父親遺筆,我不想被破壞,此外,我也想知道父親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你自薦前來渭南縣任九品典史,難道不也是因為你父親的事情?”
“公輸璇,你私底下調查我?”宋觀緊鎖眉宇,眼神緊盯著她,質問道。
“我需要私底下調查?你父親身亡在渭南縣,此事在當時候轟動朝野,莫說在朝堂,便是在社稷學宮也是廣為流傳,雖然法家戒律堂禁止不予談論,但堵的了法家學員的嘴巴,堵不住其它學派的嘴巴。”公輸璇淡淡的笑了笑,看著宋觀,平靜的說道。
“我父親的案件,轟動朝野,涉及面頗為廣,我也不敢妄圖深入調查,難道你不怕死?!”宋觀看著她,依舊質問道。他這么說,無非是想要給公輸璇施加壓力,讓她知難而退,停止參與此事。
“生死亦有何懼?我父親率領墨家部眾守護武州機關城,最終喋血,我以此為榮,將來若是蠻夷垂犯邊境,父親可往,我......亦可往。”最后的話語,公輸璇一字一頓的說出來。
宋觀陷入思考之中。
公輸璇的話語,已經完全表明心中想法,根本無懼生死,并且這番話語,完全打破他所有余慮。
既然公輸璇生死都不怕,而她想要知道的,不過只是關于陰司案件內容,這也并不是不可能。
此外,最最關鍵的問題,宋觀需要人手幫忙,暗中調查此事,否則,以他的身份,無論在明在暗,難以秘密調查,呈論推進案件進展。
而當下的公輸璇卻也是非常絕佳人選,她身份隱秘,調查方便,其父也參與此事,并未被人熟知。
兩人若是達成合作關系,至少在他們都有著同一個目標,也就是調查各自父親的舊事,可齊心協力,擰成一股繩。
想著,宋觀抬頭,認真的看著她,出聲詢問道:“我該怎么相信你?”
公輸璇露出微笑,顯然尋找宋觀之前,她已經做過預設,完全可以說服宋觀,而且自然也有令他相信的手段。
她并不多言,手掌一翻將拓印渭水橋手札拿出來,扔給宋觀,當即說道:“這本手札所拓印的內容,全部都來自于渭水橋,也就是你剛才金文內容,并且大部分內容,我已經做了注釋,但是可能存疑,也需要以法家經文印證,這就是我公輸璇的誠意。”
宋觀接過手札,只是簡單翻閱部分,涉及法家經文部分,他略微驚訝的看著公輸璇,心思也變得活泛起來。
那部分內容,竟然涉及《法經》的內容,關于《法經》的經卷,基本上不可能收錄在社稷學宮的守藏室中,因為《法經》經文早已佚失,唯有在歷代法法家的內容中有所收錄。
例如大乾末期,諸州刺史叛亂,各自稱帝,其中勢力最具強橫的“太玄朝”所著《刑法志》,即引《法經》經文為序。
而這些涉及《法經》經文,宋觀并未將之告知過任何人,仔細的推算,不難得知,公輸璇的小木鳶監視他。
“小木鳶并未監視你,而是在它原始構造中,它的雙眼本身類似蝗蟲復眼,具有記憶功能,所以,我才會從你身邊得到法家經文的內容。當然,有一就有二,關于父親留下金文,我非常急切,難道你不想早點調查,你父親身亡的案件的始末?永遠被定調為判法者嗎?”公輸璇原始獲得《法經》內容的始末,為了顯示合作誠意,自然不能隱藏這些事情。
“提到蝗蟲復眼,我自覺可惜,那八品妖蝗的蝗蟲復眼,竟然被你一掌拍碎了,若是還保留著,怕是可以不少的記憶內容。”說著,宋觀將這本手札還回去給公輸璇,又解釋道:“法家經文部分內容注釋不到位,釋義有些曲解,不過,你既然不怕死,又有誠意,那......合作愉快。”
說著,宋觀的身影已經靠近公輸璇,并且伸出右手。
公輸璇看著他,臉上浮現笑容,同時伸出左手,與之握在一起,聲音略顯沉聲道:“合作愉快。”
“另外,回答你剛才的問題,父親的案件,我要查,我不相信父親是判法者,更不相信天刑司的定調,還有,你最好也不要太相信我。”宋觀抽手回來,認真的說道:“涉及法家部分金文,你給我一份,我幫你重新勘誤并注釋。”
公輸璇含笑,螓首微點,而后從懷里又重新拿出一份手札,當即說道:“我早就準備好了,決心合作,自然是要做十足的準備,反倒是你,光是勘誤注釋,你的誠意,有些敷衍了。”
宋觀笑了笑,將剛所獲的殘印拿出來,而后掌心滲透鮮血,沒入殘印之中,之前的畫面再度浮現。
“那是......我父親!”公輸璇看著畫面內容,當即呼吸粗重起來,隨著畫面化作光雨逐漸消失,她扭頭看著宋觀,當即說道:“這殘印是?”
“不明來歷的殘印,但是只有我的鮮血才能映出畫面,可能是我父親的配印,所以記錄了他生前的一些場景,這些都是本案關鍵性線索。”說著,宋觀看著她,當即詢問道:“渭南縣地下機關城,我們什么時候去看?”
“不急,我有許多的問題沒有弄清楚,昨夜你在驗證什么信息?”公輸璇認真的看著他,欲要從中再度詢問出許多的線索。
“公輸璇,剛合作,你覺得我可能會把所有知道的線索說出來嗎?”宋觀認真反問道。
“......”公輸璇深吸一口氣,平復思緒,當即說道:“看到我父親的樣子,是我急切了。”
“但是,既然是合作關系,此事,我也會跟你解釋。”宋觀略作思考,將此事捋順,當即解釋道:“關于我所驗證的事情,需要從渭水橋開始講。”
公輸璇滿臉疑惑的嗯了一聲,認真的聽宋觀解釋道。
“第一次在渭水河大戰浮尸,我灑血渭水河,次日附近的鄉民,失了魂并且發生不少械斗,此事你應該知曉。”宋觀說著。
公輸璇點頭,確有其事,而且當時候準備修繕殘樁,鄉民沒有來爭執,她印象非常深刻。
宋觀點了點頭,當即又繼續說道:“第二次、第三次,則是在渭水河碰上律鬼以及提審稚童遭遇法家天譴,這兩次我受到了嚴重的傷勢。此之后,我并未在意此事,但是次日發水患,你可記得?”
“自然,次日我們以天志法儀偵測災異氣象,我也推測是渭南縣地下機關城存在問題,這也是我向天工院所要設計圖紙的原因,此外,也追蹤到法家八品修士在暗中出手。”公輸璇認真回憶,抓住細節問題,與宋觀所講的內容,同時在互相印證。
宋觀點頭,又繼續說道:“也是從這里,我才開始有意向驗證,是否真的因為我血脈的問題而影響渭水河發水。
當時候,我以罪目鑒照見因果場景,乃是李清棠以詩經《碩鼠》召喚出青銅巨鼠,化解法家天譴,而后啃食我的鮮血,鉆入地脈之中,才引起的水患。
而昨日斬殺八品妖蝗的時候,我差點被其頭顱撞死,鮮血橫流,入夜之后,也是同一時間,丑寅之交左右爆發水患,所以,我在印證此事,也并不認為這些事情是巧合。”
聽著宋觀的解釋,公輸璇也覺得挺有道理,旋即說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去偵測機關城的情況,看看是否存在災異氣象,從而不僅可以印證想法,也可以檢查機關城是否異常。此前,我并未知曉機關城的入口,所以偵測的災異氣象,自然存在差池,這次,應該沒問題。”
“正合我意。”宋觀認真的說道。
兩個人一拍即合,立即朝著渭南縣地下機關城所在入口而去。
......
義莊。
貓頭鷹在發出“咕咕”的低鳴聲。
刺骨陰風掃過,像是被鬼手拂過身體,讓人感覺透心涼。
一道青色倩影徐徐降落。
李清棠站在長滿荒草的院落中,左邊院落是巡檢司收斂凡人尸體的地方,而右邊的院落則收斂人、妖等尸體,并涉及天刑司陰司案件的地方。
李清棠腳步微動,輕盈的走進右邊的院落,推開吱呀的大門,刺骨寒風撲面而來,而鎮妖畫卷在她身上不停流動,阻擋這陰冷刺骨的寒氣。
她瞥了一眼放置在右側“蟲卵”以及少數完整狐嬰的尸首,又把目光放在另外一側的尸體上,那是最早從渭水河打撈上來的尸體,微微蹙眉,低語道:“那天宋觀前來義莊,應該是檢查這些尸體的情況,公輸璇靠近的時候,他非常的緊張,究竟得到什么線索?”
說著,她湊近那些尸體,精準的找到宋觀所動過的那具尸體,認真的看著這具尸體,并沒有任何異樣。
而后,掀開其身穿老式法家服飾,看著肋骨處,竟然被扯斷一節,頓時露出驚訝之色,呢喃道:“莫非這丟失的肋骨是宋觀所獲得線索?”
她反復再查看,也沒能看出任何異樣之色,搖了搖頭,顯然線索宋觀已經取走,頗有些失望,翻著法家老式服飾,她看到在破爛衣角上繡刻三個小字。
“江永盛...”
“這名字怎么有點熟悉?”
李清棠陷入沉思中,須臾之后,雙眸明亮,當即說道:“我記起來了,她是父親的好友,也是二十年前法家戒律堂學正之一,他竟然死了!
我原本以為,爺爺被削官之后,他擔心被牽扯,提交辭呈隱修而去了,不成想,已經死了。
等等,會不會江永盛是當年跟隨爺爺,前往青丘國的法家戒律堂修士之一?!”
李清棠心中冒出大膽的想法,沉聲道:“不管是不是,既然有線索就必須調查,絕對不能錯掉任何的線索!”
而后,她看著那些蟲卵,也沒有再度勘驗的意思,旋即離開義莊。
......
城隍廟。
宋觀看著破爛尚未修繕的城隍廟,又認真看著公輸璇,詢問道:“你確定按照設計圖手稿的位置,城隍廟是渭南西地下機關城入口?”
公輸璇篤定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