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寓鳥
- 青丘仙緣
- 星夜長明
- 4210字
- 2025-04-27 23:31:38
九井村。
宋觀朝著人群走去,縣衙官吏過來迎他。
渭南縣沒有縣丞、主簿,縣令順位下去就是典史之職,所以他縣衙的地位相對來說還是非常高的。
況且宋觀還司從天刑司,主陰司刑獄,妖鬼訴訟等陰司案件,自然是更加備受敬重。
宋觀微笑點頭,目光落在吳穗穗身上。
這才看清她的長相,青絲如瀑,肌膚雪白,臉頰透露著淡淡的紅潤,眉如臥蠶,秀目如初生的禾苗,充滿一股難以言喻神韻。
在宋觀看來,這種神韻應是,春生的升發氣息。
她身著青色漸白的衣裳,繡著稻禾錦紋,由幼禾苗期至沉甸甸的稻穗期,像是一副禾田畫卷在身上,從裙擺至上衣,栩栩如生,不僅沒有絲毫的違和感,更是將完美的曲線勾勒的淋漓精致。
但是她整體而言的峻冷的氣質,亦或有可能是州府派下來的人,讓人始終望而生敬,不敢懷有一絲不測之心。
宋觀走近的時候,看到她腰間懸掛著葫蘆大小的甕,甕面陰刻農家經文,表面時不時流動浮光,映現經文繚繞在甕身,頗為靈異。
此時此刻,這甕在不停的震動,而后發出怪異聲音,確確的說更像是羊的叫聲,想來是在甕內豢養某種生靈,正在迫切想要出甕。
宋觀與吳穗穗對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渭南縣典史--宋觀,縣令派我和你們接洽賑災糧的事情,不過好像吳姑娘更喜歡和田埂打交道。”
“田埂比法家律令條文有溫度。”吳穗穗平靜的說道,而后手放在腰間的甕上,看向宋觀,依舊滿臉平靜,“似乎,我甕中的寓鳥,對你更加感興趣。”
果然,這女人真不好惹!......宋觀在心中嘀咕,剛欲準備回答,卻聽到吳穗穗身邊的吳法守,出聲說話了。
他說道:“這寓鳥,可是吳田官捕抓于虢山上,根據《山海經》記載,可御兵災蝗災天禍等災禍,此前蝗災波及渭南縣,余波未平,又遇水患,怕是宋典史治蝗用心,身上染了蝗蟲氣息,故此而引起寓鳥的警惕。”
宋觀聽聞之后,在心中尤為一驚,他身上并沒有什么蝗蟲的氣息,而是蝗魂附在他身上,根本無法化解,所以會被寓鳥感應,因此而躁動起來。
旋即,他笑了笑,說道:“應是如此,吳田官,渭南縣被破壞的農耕涉及面之廣,水患剛欲平息,我擔心會反復,這些情況,我應向你說明,以免誤判。”
“宋大人,這點你不必擔心,來渭南縣之前,我已經看過縣令的文書,也和公輸璇了解過具體情況。術業有專攻,律令條文我不明白,農耕之事想必宋大人也不太清楚。”吳穗穗平靜的說道。
她錯身過宋觀,雙足不斷在大地田耕之間來回走動,像是醫家在把脈,僅是看著浮現氣象,即可判斷土壤病灶以及肥沃或者貧瘠程度。
“這可太先進了!這雙足......嘖嘖......”宋觀不由感嘆,這要是放在新時代也不是可多得人才啊,這才是真正用雙足測量土地啊。
宋觀看著公輸璇也出現了,看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顯然心情俱佳。
公輸旋擅長水利工程,疏浚河道之事自然不在話下,與吳穗穗聯手倒是適合。
“吳穗穗,好久不見。”公輸璇遠遠的跟吳穗穗打招呼。
“是有些日子了。”吳穗穗回應。
宋觀看著二人的招呼,冷淡談不上,卻缺少熱情,關系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看這樣子,應該是有過合作而已。
他跟在后面,而吳法守也跟隨而至。
“現在水患平息,但確實如信中所言,存在不確定的因素,隨時可能再次形成水患,筑堤理渠,分洪蓄水,這是目前來說非常有效的手段。”公輸璇站在一處山坡上,看著渭水橋的位置,當即將心中的疏浚河道的想法說出來。
“信中,你并未提到是什么不確定因素,難道經過天志法儀的勘查,沒有任何的結果嗎?公輸璇,你是不是來渭南縣之后,徹底懈怠了,并未精修你們墨家機關術?你難道不知道什么是關鍵問題嗎?”吳穗穗站在她旁邊,非常不客氣的說道,她的目光更多落在田耕上,專注于田耕農稷之事,別無他物。
“自然知道,此事涉及渭南縣地下機關城,牽扯到一樁陰司案件,文書已經上報天工院,不日將會送來渭南縣機關城設計圖紙,我會進一步排查原因,這你自然不用擔心。”公輸璇也是冷淡的說道,“記住,你不要教我做事。”
“行,既然州府派我和吳法守前來,自然是要解決渭南縣的水患以及恢復農耕之事,涉及陰司案件,乃是天刑司的事情,宋典史自會處理,我并不想牽扯此事,你也知道,素來碰到天刑司辦案,并不是什么好兆頭。”吳穗穗自顧自的說著,根本不理會宋觀等人,也根本不回應公輸璇最后一句話。
聞言,宋觀臉色陰沉,腹誹道:“這女人,大白天了,你吃槍藥了?說人壞話都不知道遮掩下。”
“再去別的地方看看,特別是渭水橋,那是伯父遺筆,我倒也想去看看,畢竟當初,我也跟著伯父隨學過一陣墨家機關術,雖然是在完善我農家秘術,但伯父諄諄教誨,傾囊相授的格局,讓我無比欽佩。”吳穗穗提到公輸璇的父親,終于有些動容,像是被陽光照射的冰山,僅此一角而已。
公輸璇輕哼一聲,朝著渭水橋方向而去,速度極快,如同一道匹練,眨眼而至,眾人在看到她的時候,已經落在渭水橋上了。
她提前果然,自然是想先看看,自己原先遮掩金文,是否留下痕跡,吳穗穗雞賊,擔心逃不過她的法眼。
“你們先回城隍廟或者縣衙處理自己的事情吧,我跟隨兩位州府來的大人就行。”宋觀看著身后的縣衙官吏們說道。
“好!”
“.......”
眾人自然不想跟隨,從九井到渭水橋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跋山涉水,這不是要了小命嗎?
此外,吳穗穗性情怪異,方才讓他們小心翼翼的跟隨在后,并且勒令不能踩踏任何的秧苗,即便水患沖出來的秧苗也不行,聽聽這是人話嗎?
“注意你們腳,切不可踩踏任何的秧苗。”吳穗穗冷聲叮囑道,應是讓一眾官吏懼驚顫抖,掀起官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走在田耕中。
話罷,她這才朝著渭水橋飛落而去,依舊是赤足。
吳法守看了宋觀一眼,嘴角微動,淡淡一笑,并未多說話,而后跟上吳穗穗的腳步。
“正好!”這正合宋觀的意思,他正愁著怎么找機會去渭水橋查探情況,吳穗穗這一舉動,倒是讓他省掉很多的功夫。
落在渭水橋上。
公輸璇靠在橋欄上,看著吳穗穗,顯然并沒有太多情緒可言。
“果然是伯父的手筆,這些榫卯結構以及選石等等,基本上都是伯父的喜歡的用料,雖然迫于地域的問題,但完全將伯父墨家巧匠高超技藝展現的淋漓盡致,這種感覺熟悉,太熟悉了。”吳穗穗忍不住的夸贊道,手扶著橋上某些正在修補的缺口,評價道:“公輸璇,你修補的技藝,還是比不上你父親。”
公輸璇翻了翻白眼,并未反駁吳穗穗,只是擔心而已。
但看眼下的情況,她顯然并不知道自己利用手段,將橋中映現金文掩蓋,否則一經下手即可發現端倪。
墨家機關術,豈是那么容易融會貫通?那社稷學宮何必將各學派單一分開,而不融合在一起呢?!
咩咩咩!
擬羊叫的聲音劇烈響起。
宋觀目光落在吳穗穗懸掛的甕上,因為此甕內的“寓鳥”在渭水橋比遇見他更加的激動,擬羊叫聲更加劇烈,像是隨時都要把甕撞碎跑出來了。
“吳田官,你的寓鳥究竟什么情況?我已經用法家靈力隔絕氣機,怎么還有如此大的反應?莫不是感召蝗災即將降臨?”宋觀表現的極為吃驚,同時身上覆蓋一層又一層的靈力,隔絕所有。
吳穗穗秀眉微皺,上一次寓鳥有如此巨大的反應,還是熒惑巡天的異象,各種災禍降臨,但當下的這種情況,難不成水患或者蝗災再次來襲?
想到此處,吳穗穗臉色更加陰沉,這些事情既然可以預見,即可率先作準備,否則來臨時,已經晚了。
“我讓寓鳥出來,看看究竟是什么情況!”吳穗穗抓起手中甕,手掌浮現經文,環繞在手掌與甕身經文對應,甕蓋這才徐徐飛出。
咩咩咩!
寓鳥的聲音從甕中傳出,震耳欲聾。
它從甕中爬了出來,尖銳爪子,覆蓋著黑乎乎的毛發,不過非常干凈,黑的發亮,而后露出鼠臉、鼠身,最后整個身子從甕中跳了出來,落在渭水橋某處殘樁上。
寓鳥從前爪開始長著翅膀,跳躍幾步,而后飛旋在空中,若非此前吳法守解釋這是寓鳥,宋觀差點以為這就是強化版的飛鼠。
咩咩咩!
寓鳥落在渭水橋梁邊上,后爪子勾著橋梁,身子不斷朝著渭水河垂下去,并且發出非常響亮,且又難聽的擬羊叫聲,它扭身看著吳穗穗,似乎在告訴她,這渭水河底有古怪。
未等吳穗穗回應,寓鳥當即一躍下渭水河底。
“這什么情況?”宋觀表現的犯蒙,眼看這寓鳥的已經消失在渭水河底,他看著吳穗穗,當即說道:“吳田官,是發現了什么嗎?”犯蒙過后,宋觀表現的很著急,又繼續說道:“此處此前打撈出許多浮尸,涉及陰司案件,我必須要下去看看什么情況......”
宋觀話還沒有說完。
眼看著吳穗穗已經跳下渭水河中追尋寓鳥的位置,以防范寓鳥出什么差池,好不容易抓到的寓鳥,辛苦培養,可不能出問題。
宋觀瞥了公輸璇一眼,頭也不回的扎入渭水河中。
“你不下去嗎?”公輸璇問道。
“寓鳥不是我的,我又不是吳田官隨從,為何要下去?”吳法守看著公輸璇,似笑非笑的問道:“倒是渭水橋,對你意義非凡,你不擔心被破壞?”
“擔心,所以我在上面守著。”說完,公輸璇雙手環抱著,靠在殘樁上,閉上眼睛,享受著溫暖的陽光以及柔和的河風。
......
宋觀跟上吳穗穗的身影,清晰的看到她足底縈繞農家經文,一直流動至身前,借此抵擋水浪的沖擊。
遠遠看著,在渾濁的河水中,清晰的看到寓鳥的身影,在水下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而顯得非常激動。
“這是什么情況?”吳穗穗心中想到,一直跟隨著寓鳥,不知道在潛行多遠,最終看到寓鳥停下腳步。
宋觀看著周圍的環境,倒是有些熟悉,只是少了之前所見的律鬼,所以顯得有些空蕩蕩,“陰脈震蕩,將所有律鬼都滅掉了?”
自從震蕩之后,受了傷,各種事務繁雜,而且重點是沒有任何的借口前來調查,不成想此處已經大變樣了。
寓鳥落到水底,用四爪不停地翻著厚重的淤泥,它自身也非常興奮,不停發出咩咩的叫聲。
頓時,密密麻麻,嗡嗡的聲音響起,在水下都顯得非常恐怖,而后看到無數的蝗蟲從寓鳥扒拉的位置瘋狂的飛出。
寓鳥捕抓吃了無數蝗蟲,但是實在太多了,猛然朝著河面飛出,根本無法阻止,像是挖到了蝗蟲巢穴,數量不可計數。
“不好!”
吳穗穗驚然一聲,擔憂寓鳥的安危,取下腰間的甕,農家經文交匯,甕脫手飛出,在前方形成一股巨大吸力,將無數的蝗蟲吸入甕中,沉聲道:
“小小蝗蟲,豈能脫出蟲災甕!又豈能讓你破壞任何秧苗!全部給我煉化,成為寓鳥的養料!”
“果然是農家一脈的人,專業的事情還得留給專業的人,捕殺蝗蟲的手段,簡單暴力。”宋觀驚嘆一聲。
他并未出手相助,而是目光聚焦在寓鳥身上,想看看這小東西究竟發現了什么東西,此外也表現的想要保護寓鳥,以免引起這女人的注意。
循著寓鳥的身影而去。
宋觀感受到渭水陰脈傳蕩而出一股陰寒刺骨之氣,又想起那日在陰脈中爆發出恐怖的震蕩,警惕前行,而后看到寓鳥停下的了腳步,正在扭頭看著他,相似鼠目的雙眼,盡是懼驚之色。
宋觀望眼而去,身子一僵,一股寒氣從腳下竄了上來。
映入眼簾是一個個蟲卵,埋藏在河底,透露出半截卵身,每一枚都有人頭那么大,鋪滿渭水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