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野叟曝言》
- 青丘仙緣
- 星夜長明
- 4257字
- 2025-05-07 23:15:34
皎潔的月光灑落。
渭水河水隨風而蕩,月華似精靈,搖曳在河面上,拂來的夜風伴著絲絲縷縷涼意,讓人沉醉。
而此時此刻。
在渭水橋上,三道身影形成犄角之勢,卻無人有心情欣賞這愜意的美景。
宋觀看著這道黑色身影,透過面紗,明顯看到略顯慌亂的眼神,并且在以微小的動作調整情緒。
公輸璇目光也落在“李清棠”身上,終于知道剛才宋觀并未下殺手,而是一招一式都在試探。
李清棠將情緒調整好,將竹簡收起來,脫下面紗,微微揚著臉蛋,清冷美目看著宋觀,并未有太多情緒,更加沒有任何的解釋,平靜的說道:
“既然被你發現了,我也沒有什么好隱瞞,你是要打算羈押我?我想,你沒有任何的理由!”
“我為什么要羈押你?”宋觀看著李清棠這幅完全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又看向公輸璇,淡淡笑了笑說道:“公輸璇,走吧,我們回縣衙。”
公輸璇疑惑的嗯了一聲,并不知道宋觀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并未詢問,而是非常配合他,跟上他的腳步。
反倒是將李清棠冷落在了原地,眼看著兩道身影遠去,心中頗為糾結,她現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但是當下所調查到的線索,將會徹底中斷,并且她也想為家族復仇,所以這是她不能離開的原因。
“這宋觀在搞什么鬼?此外,后面那名黑衣人是誰?”李清棠心中想著許多的問題,最終看向渭南縣縣衙的方向,腳尖微動,化作一道流光劃破長空,最終落在縣衙中。
......
縣衙。
廨舍。
公輸璇身材如尺直挺,靠在老槐樹下,環抱著雙手,好奇的看著宋觀,“你是怎么發現她是李清棠的?!”
宋觀并未說話,目光瞥向屋脊上。
李清棠的身影落下,站在屋脊上,青裳在月光下擺動,整個人氣質清冷,像是月下仙子,可望不可及。
她雙手環胸抱著,冷冷的看著下方的宋觀,倒想看看他嘴里能夠吐出什么象牙來,當然她也非常的好奇。
“在戰斗中,我看到她手中的竹簡迸射出的儒家經文。”宋觀回答。
“這并不能代表她就是李清棠,你還是太武斷了,肯定有其他線索,綜合推算,你說說看?!惫旇^續問。
“今晚累了,明日渭水河又發水,還有的忙,我要睡覺了?!彼斡^雙眼迷糊,打了個哈欠,看了兩女一眼,便不再多說直接回廨舍中。
“宋觀,你這樣子,太令人憎恨了!”公輸璇胃口被吊起來,但是得不到答案,看著關上的廨舍門口,臉上掛著不悅之色,恨不得暴打宋觀一頓。
李清棠同樣如此,她怎么可能相信宋觀的鬼話?光是竹簡所迸射的儒家經文,即可猜測出是她,何止武斷,簡直帶著賭的性質了!
宋觀專司刑獄之事,沒有十足的證據,怎么可能如此篤定?!
公輸璇抬眸看向李清棠,淡淡的說道:“我們談談?”......在地下機關城的時候和宋觀商談,必須找李清棠談一談,最好就是達成合作。
“我和你有什么好談?”李清棠語氣清冷,斜睨西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并未緊閉的西窗,宋觀蓋上棉被,真的在睡覺了!
這可惡的家伙!他怎么能夠睡得著!
其實,她也很想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綻被宋觀發現了!
“你比宋觀還武斷?!?
公輸璇嘴角微微揚起,淡淡的笑容,如冬日暖陽,溫暖人心,她手中握著那枚刻著“施仁政以教化子民,以詩經代法典正刑”的肋骨,扔向李清棠,而后說道:“看看這枚肋骨,有沒有談的資格?”
李清棠接過那枚肋骨,并未說話,狐疑的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上面陰刻的文字,當即臉上泛起一絲異色,心中頗為動容。
這是爺爺臨終前所留下的話語!
同樣,這也是義莊“江永盛”身上所遺失的肋骨,怎么肋骨在公輸璇手上?
她看著二人,緊蹙眉頭,心中若有所思,莫不是兩個人已經達成某種合作?或者,他們共同查到了什么線索?
“如你所想?!惫旇粗钋逄牡谋砬?,當即說道。
“你們調查到了什么?”李清棠詢問,且她已經站不住了,從屋脊上落下來,站在公輸璇對面,開口詢問道。
“很多,你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公輸璇看著她手中的那枚肋骨,微微點頭,笑了笑說道:“這枚肋骨中所留下這段話的人,我想,你應該比我們更加清楚,既然可以查出這些,說明我們了解的更多。”
“所以,你和宋觀合作了?”李清棠蹙眉,身上儒家法力涌動,不斷有經文溢散,將二人籠罩在內,隔絕外界,并未傳出任何信息,當即詢問道:“宋觀給你什么好處,讓你如此相信他?!”
公輸璇證實了之前的猜想,李清棠對宋觀有恨意,而且還是非常濃烈的恨意,莫不是,也不可能會希望宋觀死。
但是從天志殿以及宋觀所得到殘印中第三幅畫面而言,這其中必然有非常嚴重的誤會,否則不可能激起她這般濃烈的恨意。
公輸璇略作思考,宋觀提供法家金文,嚴格意義來說,這應該是好處了,且兩人確實已經達成了合作,旋即,不可置否的說道:“嗯,合作了,并且如你所言。”
“既然你們沆瀣一氣,憑什么認為我會跟你談?難道憑借這枚肋骨嗎?”李清棠精致的俏臉,泛起一抹霞紅,顯然有些激動,此事涉及爺爺,乃至于整個家族,她豈能平靜對待?她做不到!
“我不管你們查到什么,休想我跟你談,呈論宋觀?我與他更沒有任何的可談了,其父所作所為,我已經知曉,渭水河底所慘死狐嬰以及法家嫡系弟子,全部都是枉死,這是他父親宋明堂的手筆,公輸璇你這是在與虎謀皮,懂嗎?!我勸你,最好離他遠點,否則你最后的下場,怕是會成為那些法家嫡系弟子一樣,成為別人墊腳石,成為別人獻祭物品!”
李清棠臉色霞紅,語氣清冷,頗為刻薄,微微撇向西窗,腦海中想到宋觀尚且還能安穩的睡著,她心中憤然,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不能手弒仇敵,以傾瀉心中滔滔的恨意,綿綿的殺意。
公輸璇看著她,并未說話,從李清棠的言語之中,猜測出不少的事情,她和李沅關系匪淺,亦有可能是族人。
宋觀父親宋明堂的案件牽扯極深,極有波及其家族,所以對宋觀恨意極深,但是從天志殿所得到的信息。
顯然,李清棠可能被誤導了,或者調查到的線索有所差異,從而導致這其中存在信息差,所以造成“誤會”。
想著,公輸璇卻看著李清棠轉身離去,并且撂下話語:“公輸璇,我與你相識不久,權當你不知道這些事情,趁早與宋觀撇清關系了吧,這對你只有好處,沒有任何的壞處,此事水深,會要命的!”
公輸璇聽著她的善意勸解,想來李清棠也是恩怨分明之輩,并非不分青紅皂白的糊涂之人,所以此事必須講明,否則誤會越深,怕是到了最后將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想著,公輸璇手掌一翻,手中浮現一枚“義眼”,以墨家靈氣催動,朝著李清棠跟前飛去,懸浮在其身前,當即說道:“看看吧,這是在地下機關城核心層天志殿中所看到的信息,我想你會非常感興趣。此外,感謝你的勸言,我自有主張,我會在天工署等你?!?
說罷,公輸璇手指泛著光芒,輕輕點在李清棠所化經文靈力罩上,如燃燒紙上靈力罩逐漸彌散,她一躍而上老槐樹,從中抓起正在夜梟巢穴中酣睡的小木鳶,身影展動之間,已然消失在縣衙中。
李清棠靜靜地站著,目光落在那枚“義眼”上,這是墨家留影之術,可以將一些場景復刻下來,而后又看著手中那枚肋骨,沉思許久,最終纖白手指抓著那枚“義眼”,并朝著西窗說了一句。
“公輸璇人挺好,我不想她出事,她舍命斬殺妖蝗救你,你竟然沒有絲毫惻隱之心,宋觀,你果然如同你父親那般,冷血無情!”
一股冷風拂過,西窗戶噼里啪啦的作響,宋觀頓感有些寒冷,扯了扯被褥,深深呼了口氣,已經沉睡了。
李清棠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已經回到了廂房中,站在窗前,看著月華灑落,腦海中依舊浮現今日探索渭水地洞甬道中的場景,又看向酣睡稚童,心中多出幾分悲慟,轉身以纖細的手指撫著稚童嫩白的臉蛋,傷感的說道:
“若是你不被救下,怕是現在已經成為祭品了,即便是如此,也慘遭法家修士以天譴劫殺,這些人簡直太喪心病狂了,既然你已經活下來了,我斷然不會讓你出事。”
而后,李清棠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那枚義眼,案幾上放著那枚肋骨,看著這兩件物品,怔怔出神,許久之后,這才以靈力點在義眼上,打開義眼中復刻的場景。
光芒映現,將畫面呈現而出。
昏暗地底,青銅冷光與孤獨交織,勾勒成為恒久不變場景。
宋觀、公輸璇踏入天志殿中,最終站在核心層的巨大青銅球體上,法、墨二家語錄和經文,成為這尊青銅球體運轉的主旋律。
而后,二人看出這方球體異樣,從中看出構建青銅球體之外第三方力量,赫然就是自己李沅所留下字跡以及標識。
“仁政機關!”
“沅!”
這是爺爺的字跡,熟悉的筆鋒,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李清棠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著這幅場景,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秀目逐漸氤氳起水汽,聲音顫抖喊道。
“爺爺!”
她擰著眉頭,猛地攥緊雙拳,克制即將流下淚珠,緩緩的閉上雙眼,讓這份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以免影響自己的判斷。
“這究竟是什么情況?”
李清棠眉頭擰成“川”字,場景已經化作光雨散掉,但是那枚義眼落在案幾上,滾到那枚肋骨上,卡住了。
她心緒頗為沉重,也像此狀一樣,卡住了。
“若是天志殿中為真,那渭水之盟的約定,難道爺爺也參與其中了嗎?若是如此,我與宋觀豈不都是劊子手的后代?”
“這......不,絕對不是,爺爺推行《詩教法典》主張‘以詩代刑’,用《詩經》重構法家量刑體系,難道最后無法推行,從而暗中參與渭水之盟的約定,借此等手段完成自己的理念?”
“不對,不對,絕對不對!”李清棠猛地搖頭,不斷地駁回自己的構想,將所有掌握線索理清楚。
“宋明堂舊案成為天刑司禁案,爺爺重構法家量刑體系,法家高層必定介入其中,而宋明堂的死,則是成為由頭,也是政敵清算爺爺的手段......這般推算才能讓天志殿中所見這一幕順應邏輯。”
推算至此,李清棠依舊擰著眉頭,內心陷入反復的糾結之中,腦海中像是有兩個小人都在闡述各自理由,都在完善兩種推斷的邏輯閉環。
她手中浮現那卷《野叟曝言》,看著燒焦的封面,陷入沉思之中。
她并未翻開目錄,也并不知道有沒有新增回目,倒是想起送她這卷《野叟曝言》的曲宮商師兄。
昔日的記憶,不由浮現腦海之中。
“清棠師妹,這卷《野叟曝言》內容十分精彩,主角文素臣文武雙全,推崇儒學,早年游歷四方,結交豪杰,平定地方叛亂,奠定聲望之后,推行新政,整頓吏治,興辦教育,構建儒家理想社會?!?
“我曾讀過二十年前翰林李沅的《詩教法典》,我認為李沅與文素臣頗為相似,但是奈何李沅生不逢時,欲借助社稷學宮儒家學員的聲浪推行《詩教法典》,重構法家核心,這是在撼動天威,此法不可行,哎,可惜了,太可惜了!”
說著,曲宮商臉上露出惋惜之色。
李清棠略微動容接過那卷《野叟曝言》怔怔出神,許久之后,這才說道:“曲師兄,這卷《野叟曝言》可贈予我嗎?我對此非常的感興趣。”
“清棠師妹喜歡,我甚是開心?!?
曲宮商將這卷《野叟曝言》贈予李清棠。
廂房內。
李清棠徐徐閉上雙眼,許久之后,這才睜開雙眼,將那卷《野叟曝言》收起來,而后抓起義眼、肋骨,起身朝著屋外走去,身影閃動之間,已經落在屋脊上。
她秀目看著天工署所在的方向,臉上依舊清冷,隨著一陣清風徐來,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屋脊。
下一刻。
她已經站在天工署朱紅色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