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公輸璇顯得很驚訝。
畢竟此案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最初結案的時候,禁止談論,而今又在朝堂重新提及,讓人意外之余,更是嗅到了某種味道。
“你可曾經聽說過狐進士?”荊無矩反問道。
公輸璇微微點頭,倒是讓荊無矩有些意外,畢竟了解元浩年間狐進士的人并不多,雖然其著作《變法通義》收錄于社稷學宮中,但幾乎沒有任何學員翻閱。
“你既然知道,那我解釋起來倒也沒有那么費勁。”
荊無矩想了想,將思慮捋順,這才說道:
“當年狐進士在社稷學宮講學,讓不少學生得到裨益,而今身居高位。講學完之后,回到青丘國變法,其真實身份乃是王族少主,變法觸動保守派利益,發生政變,銀霙被剜去雙目,至今下落不明。”
公輸璇聽聞之后,倒是有些意外,原本還需要請師兄幫忙打探青丘國內部的情報,這下倒是免去了許多時間,也更加順理成章,免得問起來還得解釋一二。
“師兄,你的意思,青丘國現在內部正在發生政變?銀霙的黨羽重新復燃?!所以,我朝中提及此事,也是這個原因?”公輸璇腦子活泛,當即抓住重點問題。
“師妹,你說的沒錯,原先狐進士所講學而獲益的學生提及,其中就有身居六部要員。”荊無矩笑著回答,師妹太聰明,一點就通。
“師兄,你對青丘國內部現在情況了解多少?”公輸璇詢問。
“不了解,那些都是大人物需要關注的事情,我一個工部小吏自然不關注,只是我在調閱宋明堂案卷的時候,了解的一些情況罷了。”荊無矩搖了搖頭,旋即說道。
“師兄,你回頭幫我打探一下這方面情報,對我來說非常有用處。”公輸璇說道。
“可以,這事情在朝堂上重提,許多有心人已經輾轉前方青丘國,特別是狐進士當初講學的學員,已經安排了行動部署,但具體未明,你如果想要了解,我可以幫你打探一番。”荊無矩點頭,并未有任何的余慮,非常的相信公輸璇。
“師妹,渭水河水患治理的情況需要幫忙嗎?若是需要,我可以暫留幾日在渭南縣,等水患平復之后,我再回京都。”荊無矩又說道。
“不需要,師兄,這水患都治理不好,我不是白學了嗎?你放心去打探消息吧。”公輸璇婉拒,而后催促荊無矩趕緊返回京都,時間緊迫,任務重要。
荊無矩無奈,交代墨家學正們對師妹一些話語之后,這也返程回京都。
公輸璇送師兄離開渭南縣,而后前往渭水河下游,繼續開展清障工作,附近的鄉民以及城中的百姓興致極高,但各司其職,各有各活要忙,反倒是沒有了水患剛開始時候怨恨之氣。
......
渭水河上游。
宋觀、吳穗穗趟過上游的所有地界。
而后宋觀讓衙役喚來附近村莊里正和鄉民,百余人站在背陰的大樹上,聽著吳穗穗講解如何改善上游水土流失的農耕計劃。
吳穗穗非常專業,經驗豐富,看著這些老農老婦一看就知道也是善于勞作的人,所以講解起來非常的順暢,并沒有那么吃力。
不像有些村莊的村民,在各種農耕的問題上都要認真解釋一番,非常的浪費時間。
“我們村莊都處于渭水河上游,天然地勢較高,但是這些因為各種災禍,根本無法農耕,而水患頻發倒是水土流失嚴重,荒廢了許多地,耕畝少了,產量自然就減少,無法繳納稅賦,自然是會產生各種矛盾。”
“我是州府下派來的田官,和你們縣衙宋典史走遍上游的所有地界,為了是在治理水患的同時,可讓大家開始復耕,將荒蕪田地撿回來。”
百姓們聽了之后非常的興奮,因為荒廢了兩三年的地,而今水土流失嚴重,無法復耕,看著浪費又心痛,加上確實是繳納稅賦極高,根本無法過活。
百姓們議論紛紛,聲音一吵嚷起來,根本無法繼續講話
“大家先安靜,先聽吳田官說完,有什么疑問你們再說。”宋觀聲音洪亮,他開口說話,百姓們都非常認真的點頭,并且都安靜了,等著吳田官說話。
吳穗穗露出親和的笑容,常年周在田地之中,自然非常熟悉如何與老百姓打交道,當即說道:
“上游的位置,順道而上,可以修筑梯田保持水土流失,用畎畝法耕種,高田的作物,例如水稻、小麥等種在溝中抗旱,低田作物種,大豆、玉米等,在壟上防澇,用此法可緩解上游水土流失問題。”
“而上游末端的位置,接近中游,可采用淤田法,讓貧瘠土壤重新肥沃起來,但重點是要清理河道淤泥,這需要各村莊出壯丁參與。”
說完,吳穗穗看著在場的里正以及村莊的鄉民。
“我們聽宋大人和吳田官的安排,具體需要多少人手以及船只,我們籌備!”
“是啊!中、下游的人可以安排,我們自然也能夠安排的!”
“不過宋大人管飯嗎?”
“......”
有皓首白須的里正當即表態,眼看著中下游開始清理河道障礙,后續肯定也要改善農耕,必須積極面對。
“管!”
宋觀認真的回答,這些問題自然不能疏忽,后續還要以工代賑的修繕河道,自然保證參與治理水患以及復耕的鄉民吃飯問題。
只有解決這一問題,才能凝聚力量,全力以赴完成余下工程。
鄉民們大喜。
“這是大致的情況,余下有問題的,你們盡可以詢問。”吳穗穗看了宋觀,又看向鄉民說道。
鄉民詢問了許多問題,方方面面。
其中也有部分對于農耕問題非常了解,提出在某些土地上使用別的方式復耕,吳穗穗此前做了許多設想,倒是沒有任何的問題。
一直到了傍晚鄉民才依依不舍的離去,可見各個臉上盡是興奮之色,對此更是興致高漲。
夜幕降臨。
峽谷之處,一股股死氣冒出,濕冷濕冷。
宋觀身影出現在崖松上,凝目注視,心頭有種莫名的預感,剛欲準備躍下峽谷深處,卻看到一道身影,落在前方。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盡是尷尬之色。
“你不是怕死不敢下去?”
吳穗穗青絲隨風而動,瞳眸明亮,如含星點點,站在崖松末端,青禾裳裙擺飄蕩,氣質如清月般冷,映著月光,渾身散著光輝,更是將完美曲線勾勒而出,依舊那吸引人赤足,無論在何處都非常的吸睛。
這雙腿......不蹬三輪真是可惜了......宋觀微微別過臉,再看就不禮貌了,當即一副無畏的樣子回答:“白天怕死,晚上不怕。”
“......”
吳穗穗明亮瞳眸閃過一絲暗淡,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話,“不怕死就走吧。”話罷,她足底流動光芒,農家經文浮現,微微一動,身體開始往下墜落。
宋觀微微挑眉,跟上她的腳步,落下的途中,他感覺四周濕冷的氣機不斷往生騰起,越是深入越發冰冷,半空中,他詢問吳穗穗。
“你是不是有什么隱瞞我?”
“并沒有,我要是知道下邊有什么,我還需要夜晚跑來查探虛實?”吳穗穗反問。
“有道理,我竟然無力反駁。”宋觀搖了搖頭,看著峽谷四周,吸附滿濕冷的水氣,越發深入越發冰冷刺骨,像是墜入冰窖之中。
約莫下潛有百余丈,似乎準備觸底,明顯聽到深處傳來清晰滴水的聲音。
宋觀眼睛泛著靈氣,目力暴漲,可夜視,看著四周的環境,而后身影如魚擺動,躍到一處崖壁上,而后尋著落腳點,一步步落入峽谷深處。
吳穗穗則是安然的落地,落地一刻,腳下生出許多禾苗,形成緩沖地帶,也順利落地。
“濕氣太重了,又冷又濕潤。”宋觀捏了一下獬豸補服,已經濕透了,透體冰涼,以法家靈力御寒,看向吳穗穗,又問道:“感受到死氣的由來了嗎?”
“前面洞口中傳出來,我們去看看。”吳穗穗下巴微昂,眸光注視著前方,邁開赤足朝前走去。
宋觀手中浮現黥面筆,隨時準備應對驚變,未知的黑暗才是最恐怖的。
順著滴答的水聲,兩個人走進山洞之中,洞中的生長著石花,泛著淡淡熒光,并未有任何異樣之處,反倒是這樣子,兩個人才更加警惕。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從水滴聲音,而后變成河流奔騰之聲。
“這難道是渭水河地下水脈?”
宋觀心中泛著這個想法,但是想來不對,陰脈的位置在中下游的位置,此處根本不是陰脈,那究竟是什么?!
若是有陰陽家在此,肯定知曉這其中緣由所在。
河流奔騰的聲音越發清晰,像是隔著一堵墻,兩人加快步伐,再繼續走百余丈,內河終于出現了,約莫三四丈寬,但是河水流淌湍急,朝著未知的方向流去。
宋觀看著河水,泛著淡淡灰暗氣息,皺了皺眉,“難道這些死氣都是從河水傳出?!”說著,他腦海像是閃過一道晴天霹靂,當即說道:“這是......黃泉河?!”
宋觀伸手探入河中,一股冰冷的氣息傳蕩而來,那種不是臘月寒冬的冷,而是陰惻惻的冷,滲入骨髓中的冷,這種陰冷之氣,他更多是在死人的身上見過。
吳穗穗扭頭過來,兩條血痕從淚腺中流淌,并非血痕已經成為冰碴子,辯土術已經被瓦解,眼眶中泛著血跡,眼白瞪得滾圓。
宋觀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喊出來......差點以為鬧鬼了,手中的黥面筆綻放光芒,已經在交織符印,差點跟著爆發轟擊向吳穗穗,最終還是忍住了,擔憂的問道:
“你這是什么情況?”
“這河水,應該是黃泉河分支......河水冰寒,根本無法探視,要不是我將辯土術撤回極快,現在已經瞎了。”吳穗穗從懷中取下一個小藥瓶倒出碧綠色藥液來,涂抹在眼睛上,而后將血痕抹去,眼睛吸收了藥液,這才恢復了些許,沒有此前那么恐怖。
“還真是黃泉河!從未聽說過渭南縣地下有黃泉河暗支,這事怕是要上報給天刑司,下來查探究竟是什么情況了。”宋觀略作思考當即說道。
“先看看什么情況,若是黃泉河改道,那可就是大事情了。”吳穗穗臉色非常凝重,預感到即將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宋觀點了點頭,還未說話,遠處卻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有鬼?”宋觀說著口型,并未發出聲音,吳穗穗梗著下巴連連點頭,兩個人默契隱去身影,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這什么日子啊?生前我們當牛馬,耕一輩子田地,想著死后解脫了,沒想到還得是當牛馬的命!”瘦弱的小鬼,滿臉苦相的說道。
“你還想在陰間當牛頭馬面?有那個資格嗎?想屁吃,好好鑿河道吧。”肥胖的鬼,半個身子占滿了小舟,當即說道。
“我可聽說了,這一次鑿河道可是肥差,任務完成之后,可以去鬼秀才跟研習,等陰司科舉開始,嘿嘿,陰司的科舉,那不是有手就行!”
“真的?”
“自然是!管好你的嘴,可別到處亂說。”
瘦弱小鬼猛地點頭。
這艘小舟隨著河流一路流淌下去,而后一艘艘小舟緊隨而至。
宋觀、吳穗穗看著“百鬼夜行”的場面,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雖然鬼可以得到化形丹之后,可居住于人間世,當然也有些沒有合法手續,也可以悄摸摸生存,但是數量上,并不是很多,而且基本上都有身份的。
但是突然一下子看到那么沒有人間通行牌的“鬼”,倒是有些悚然,若不是二人心理素質過高,怕是被嚇死了,這簡直是入了幽冥地府門戶了啊。
“我們還要往前走?”吳穗穗看著鬼影逐漸減少,詢問道。
“具體事宜已經了解,往前走,只會更危險,安全第一,還是先撤吧,等此事呈報天刑司再說。”宋觀略作思考當即說道。
此事涉及黃泉河改道以及陰司科舉,可是非常的重要,每一年的化形丹有限,這么多小鬼想要得到化形丹,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吳穗穗也心生退意。
而后也立即退出峽谷,回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