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

陽光灑落下來。

將李清棠的硯臺映出山水墨影。

她對宋觀所講的內容存疑，自然是要通過鎮妖畫卷查閱具體的情況，指尖輕輕點在硯臺上。

儒家經文浮現，銀芒流動的經文，徐徐騰起約莫手指高度，而后像是煙霧飄動，形成銀色的畫面。

照見宋觀在渭水底下以鎮妖畫卷凈化律鬼之后的所有場景。

她在認真的看著一幕幕掠過的場景，所見宋觀凈化那只律鬼，而后照見一副場景，乃是有人持劍，守護小狐妖，從而對抗執法者的昌江，僅有短短不過幾息，一閃而過。

“宋觀究竟看到了什么才如此震驚？”

李清棠認真的看著宋觀那副震驚模樣，心中若有所思，“這難道是法家某位大人物？亦或者，這幅畫面所照見的人，乃是他父親---宋明堂。”

“假設真是宋明堂，守護狐妖，對抗執法者，間接說明，他與青丘狐族勾結，成為判法者，成為法家唾棄的人物，與卷宗定調的內容一致。”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昨天宋觀在八品法家尸體可以活下來，而渾身浸染的都是青丘狐族的妖血。”

李清棠推算至此處，驟然渾身泛起一大片雞皮疙瘩，‘咕嚕’喉嚨狠狠咽下一口涎水，滿是不可思，道：

“這......宋觀承父遺志，以刑入妖，妖法共生？此舉有悖天道！雖說妖、鬼等族類可考妖籍試，與人族互通往來，但誰都知曉自寧太帝定鼎山河之后，實行懷柔政策，是為了減少各族沖突，讓百姓修生養息，安居樂業。但此等修煉之法，絕對不被允許，宋觀這是挑戰祖宗之法！”

“算了，暫且觀望，調查清楚再作打算。”

李清棠即便知曉不少秘密，卻依舊風淡云輕。

這三日以來，她每天都在照看稚童王二牛，以儒家經文凈化其神魂，讓她神魂身體平靜。

失了魂的稚童，最忌諱驚懼。

......

三天后。

宋觀審訊稚童。

由于涉及陰司案件，并未在縣衙堂上審理，而是在城隍廟中，前來觀看的人，有本地鄉民，亦有各種獲得妖籍的族類。

例如水鬼、餓死鬼、畫皮妖等等，亦有花精、樹妖之類的，它們都化成人形，只是總會保留些怪異的裝扮，與人類相去甚遠。

例如水鬼需要縫合皮囊，花精則是打扮妖艷，伴著一股迷人的花香，樹妖則是身上纏著樹皮衣，古怪的不行。

但總體而言，還是遵守人間律法，幾乎很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按照人族的話來說，它們已經被同化了。

甚至有些妖怪，百余年寄居在人類家中，世代守護主家子孫后代，終年的時候，主家會立堂口供奉，這就是各種淫祠家神。

此等之舉，太淵并未制止，一切都在律令天道下運轉，若是發現不測，將會遭遇天刑司的天譴追殺，千百年之精修，功虧一簣。

此等族類本身修行不易，考取妖籍也不易，腦子精得很，當然事事無絕對，便是太平盛世，亦有對世道不滿之人，何況妖鬼族類。

“渭南縣的城隍廟太簡陋了，城隍無意見嗎？”李清棠站在宋觀旁邊，看著破破爛爛盡是蟲豸啃食的廟，搖了搖頭問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城隍沒有百姓的香火，百姓心無歸處，社稷將會混亂，縣衙無意見嗎？”

儒家從瀆神、先哲時代萌發，傳續至今，一切以禮為本，祭祀乃是重中之重，見渭南縣城隍廟如此狀況，心中自然不悅。

“你應該問公輸璇，修繕城隍廟，是天工署的工作。”宋觀瞥了一眼公輸璇，見她沒有任何動靜，又補充一句說道：“我記得縣令已經下了批文。”

“我找過提舉說了這事，他讓我找城隍要香火錢修繕，城隍要是面面俱到，還要縣衙捕快做什么？”公輸璇冷冷的回應，比機械還要寒上幾分，反問道：“等會你請顯佑伯下來，你可以提香火錢的事情，另外，你們法家獬豸神像也在廟中立著，難道你這個九品典史就沒有責任嗎？”

兩個女人同時投來殺人的眼神。

宋觀有些心虛，微微低頭，捋捋劍眉，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不耽誤時間，我現在請顯佑伯下來會審。”

“渭南縣九品典史宋觀，今日審理陰司童妖案件，獬豸神獸主持人間正義，渭南監察司民顯佑伯監察陰間道義，請二神降真身，協助宋觀審理。”宋觀肅然正色，手持三柱香抵在額頭上，右手在內，左手在外，拱手而拜，沉聲的說道。

將線香插在香爐上。

香通三界，煙透九霄，仰瞻萬圣以臨軒，俯呈微言而上達。

道道金霞從天際灑落。

所有的目光落在城隍神像上，肅穆的雙眼，冒著金光，排列在供桌上的典籍、令劍、官印，騰飛而起，落在城隍手中，執書、配劍、攜印，正肅之氣彌漫，名正威嚴。

“準！”

虛空響起一道聲音，威嚴宏大，本地鄉民都知道是城隍顯佑伯的聲音，紛紛跪地朝拜，神色虔誠。

此外，獬豸神像雙角泛著光芒，律令符印映現，雙瞳透神，照射出一道光芒，落在前方稚童身上，道道法理交織，讓人肅靜不敢多言。

雙神降真身！

已然同意宋觀審理陰司案件。

宋觀腰懸黥面筆、壹刑劍，手托著九品典史官印，目光看著跪伏在地上的稚童，沉聲的開口，詢問道：“你與慘死的三位里正究竟有什么關系？”

稚童抬頭看著宋觀，渾濁的眼神，有些渾噩，卻依稀記得里正的事情，顫顫巍巍的說道：“依據《渭水治蝗策》律令，里正治蝗不利，致使百姓慘死......”

她的話還沒說完。

當即外邊響起驚雷之音，晴天霹靂，讓許多人驚懼，這是不祥征兆。

而后一道道法理交織，蔓延在城隍廟各處，剎那之間，全部匯聚在一起，形成法紋，朝著中央的稚童沖擊而去。

“這......”

宋觀見狀，眼神之中泛起驚駭之色，當即沉聲道：“法家天譴怎么會降落在她身上？！這......準備索她的命！”

猝不及防的驚變，讓李清棠、公輸璇也皆然一驚。

“你們，你們先離開城隍廟！以免遭到波及！”李清棠立即驅散本地鄉民以及妖族等前來觀看的“人”，不讓他們靠近城隍廟。

公輸璇盯著稚童。

第一次見宋觀將之從渭水河救出來的時候，已經看到她身上的古怪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