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突然之間,
女童身后三條刑尾虛影突然暴漲,恐怖的妖氣綻放,廟內的七十二盞長明燈齊齊炸裂,光火四射,妖風四起。
女童身型在白色火焰中拔高,三條刑尾在瘋狂擺動,纏繞自身,化作白衣勝雪的少女,狐媚而不失清貴,發間插著半截青銅令箭,沉冷道:
“宋大人可知,你批注的《墾令篇》少了最關鍵一句?”
她纖白指尖劃過竹簡,被朱砂抹去的字跡重現浮現:
“民愚則易治。”
墨跡未干涸,醒目而攝人!
宋觀怔怔出神。
忽然想起半個月前的渭南蝗災,
那個在縣衙前背誦《治蝗策》的垂髫童子,其衣襟上沾著蝗蟲殘翅,眼中卻閃著不屬于農家的銳光與堅定。
“當以法度驅民滅蝗,惰者黥面,勤者賜爵。”
“原來是你!”宋觀回神而來,手中黥面筆虛空點向少女眉心,“區區七品妖狐,也安敢篡改律令本源?!”
白十七笑靨如花,纏繞自身的三尾化作刑枷、鍘刀、拶指三件刑具懸在頭頂,說道:“宋大人,你錯了!我本是......”
她右眼獬豸獸首鏡突然在宋觀胸前映出景象,而他懷中那卷《韓非子》手抄本正在滲出黑血,騰騰冒出滾滾黑煙。
恰在這時候,身后三尾所化刑枷護在身前,鍘刀飛出卷起一陣血腥陰風籠罩在供桌后稚童魂魄,拶指卻猛地暴漲壓扣向宋觀,牢牢鎖住他的脖頸。
宋觀自覺后頸發涼,懷中的《韓非子》手抄本突然飛出,黑血滾滾,撕裂籠罩的妖氣。
書脊上三枚青銅律令符印解體,形成暗沉色法力紋絡,在妖氣中顯化縮小的宋觀虛影,威嚴凌厲,沉聲喝道:
“法不阿貴,繩不撓曲!爾等豈不知妖物啟智當誅?!”
雙方力量在角逐,不分伯仲。
宋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中的黥面筆像是受到了壓制,所交織而出的法理,凝聚又潰散,周而復始。
撕金裂帛的聲音響起。
女童突然撕開人皮,露出雪白毛發染血的狐身,爪中握著半塊“徙木令”,狐媚的眼神夾雜著疲弊倦意,沉聲道:
“千年前,商君在首陽山立木,許諾妖族奉法可成人!而今你們連童妖都要趕盡殺絕?!”
聞言,宋觀竟然有些恍惚起來,商君竟曾在首陽山立木,莫非在先哲時代法家與狐族存在盟誓?
此等秘辛,聞所未聞,若非如此,方才為何出現法家法理倒行逆施之象?!定然是盟誓的秘力在映射。
徒木令壓落,蘊含法家秘力,將三枚青銅律令所化宋觀黑影以及黑煙壓得粉碎,從《韓非子》手抄本上掉落,化作半片透明薄如蟬翼的殘簡,清晰可見篆文“徠”字。
宋觀松了口氣,抬手將“殘簡”吸入掌間,看著“徠”字殘簡,深入短暫的沉思中......
“宋大人小心!”白十七妖瞳閃爍,突然撲來,身后三條刑尾暴漲,朝前方纏了過去,三件刑具脫尾飛出,絞向宋觀,看似絞殺,實則反護。
宋觀只覺后頸一涼,官印映出一道頭戴高冠的人影,手持《商君書》化作毒蛇咬向他的咽喉。
《韓非子》以及官印突然顯化驚異,讓他短暫恍惚,失了神,此等異事有悖法理,難以言說。
剎那之間,他手中的黥面筆在凝聚法理,于虛空中寫出“法不阿貴”四字,如朱砂般的鮮血在觸及黑影時,兩股力量角逐,轟然潰散。
黑影發出金鐵交鳴般的笑聲:“好個宋典史,竟與罪狐同流合污。”聲音自宋觀腰間的官印傳出。
白十七的三條刑尾突然絞纏住黑影,三件刑具牢牢鎖住其形,獬豸獸首銅鏡射出的金光將其釘在漆紅梁柱上。
定神一瞧,分明是宋觀自己的倒影,只是其眼中、身上爬滿律令篆文,如同蛆蟲,詭異至極。
“宋大人,你看到了嗎?”
白十七跏趺而坐,潔凈額頭布滿汗珠,呼吸有些粗重,
“你批注的法家典籍正在反噬,渭南縣三月無雨,不是天災,是有人用《墾令篇》在抽干民智!”
腰間的官印突然劇烈震顫,血色判詞化作“決”字沒入宋觀眉心。
萬千畫面一幕幕在獬豸獸首鏡中流轉,
有垂暮老農在田埂上背誦律令猝死,有幼童用《算地篇》計算親族當斬之罪,自己昨夜批注的朱砂在月光下凝成帶血的法網......
“這......不可能!”宋觀所見此等畫面,怔怔出神。
“律令乃是法度,無法丈量人心!陰陽相生,傾斜一角,便是人間煉獄!”白十七誅心道。
宋觀寂然不語。
白十七話語之間,獬豸獸首銅鏡轉動,竟然與宋觀腰間官印產生共鳴,交織出一股蘊含法理秘力,纏繞在宋觀周身,最終流入他的雙目,竟也產生異常。
“這是......?”
宋觀緊鎖眉宇,神色凝重,像是照見心中罪惡,像是諦聽來自于田埂吶喊,像是視見人性險惡,雙眸迸射出一道道法理,于前方交織,竟然化作“罪目鑒”,視見法網之下種種因果。
這是法家九品神通---罪目鑒!
可洞察因果,照見罪惡!
陡然之間,前方所見的畫面,像是經歷時空逆流,溯源最初始的畫面,映照一切所見!所有罪惡皆虛無遁形,無法掩飾。
白十七偷拓法家禁書此乃真事,違背天刑法治,當誅,但稚童憑此治蝗救活三千人,依照律令,當賞賜,二則相悖,法理無情似有情。
可稚童王二牛本該三日前遭遇蝗蟲啃噬致死,乃是罪狐替之受死,以七品大妖力量對抗法家天譴,道行殆盡,最終保下稚童魂魄。
而......
宋觀目光落在前方三具里正的尸體上,可笑的是,他們手中還緊攥著《商君書》的殘頁,死前還義正言辭的教化鄉里公正嚴明,法理即正義,卻因貪墨治蝗銀......
須臾,宋觀臉色泛白,初悟罪目鑒,不堪多用,恐傷神,但已經照見前因后果,已然知曉,只是以他的力量根本無法決斷,遂而目光落在白十七身上,沉聲的說道:
“白十七,此事我無法決斷,唯有請刑名鼎!”
聞言,白十七神色凝重。
與此同時。
社稷學宮,這是諸子學員修學之所。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少女一襲青衣,落落大方的坐落案幾上,容顏清麗,唇紅齒白,小聲隨意誦讀詩經,纖白手指捧著本奇書《野叟曝言》,認真品讀,須臾之后,放下手中書,陷入思考,自語道:
“文素臣平定苗疆之后,曾偶遇白狐一族,狐族贈其法,言固守“千年舊法”導致群族衰微,唯有“革新血脈、廣納人智”方可延續......此真為贈法?亦或是隱喻前朝保守制度僵化,唯有推行變法方可再造天下大同?”
李清棠眸光靈動,似乎照見一角因果,回神之際,手中的《野叟曝言》書頁突兀自燃,火光艷麗,作者“夏敬渠”三字,竟然扭曲成為青丘國狐妖文。
“這......狐族變法,照見人間世?”
她頓然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