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盛滿這間房屋。
映照生竟然化作一副場景。
卻見無數穿著老式法家服飾的法家修士,全部被捆綁在木樁上,以尸釘釘入肋骨之中,獻祭成為人形活樁,赤血染滿渭水,隨著時間的推移,流盡身上的每一滴鮮血而亡。
他們非常的痛苦,瞳孔中充滿了恐懼、絕望、驚悚等情緒,更加不愿意在意氣風發的年齡死去,卻根本無法反抗,最終淪為獻祭品。
人形活樁沉入渭水河底中,鮮血隨著河流,彌散在渭水中。
青芒熾盛,最終彌散。
無數的尸釘落在地上,聲音噼里啪啦的,非常的刺耳,這些浮尸并未碎掉,散作一團白灰,而是昂藏在枯骨上“黑氣”也彌散,從“魔化”變成為正常尸首。
同時,也將三人從沉浸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以詩經《伐檀》照見的場景,根本不用多想,這絕對是李清棠的爺爺特意留下場景,這是為了讓后人看到布局這一切的黑手究竟是多么殘忍無度。
李清棠俏麗潔白的臉上,多了幾分沉重,那種悲慟之色,難以掩飾,沉吟半晌,這才略微平復情緒,語氣有些哽咽,
“他們竟然被真的獻祭成為活樁!這是什么喪盡天良的手段才能將數千法家嫡系弟子獻祭于此,他們正是意氣飛揚,心藏凌云之志的時候,卻成為這些權貴祭祀品!這些幕后黑手簡直該死!”
爺爺以《伐檀》作為秘鑰,解開塵封二十年場景,這是給我最好指示......李清棠纖白的手指攥著拳頭,如冬霜降落,周圍的溫度都驟降了下來。
同樣,公輸璇看著這一幕也滿是震驚之色,她從甬道中自然知道這些人被獻祭,成為最可憐祭祀品,但是不成想,竟然是以這種“人形活樁”的方式獻祭。
這種方式,是最為殘忍的存在,唯有瀆神時代才會用此等祭祀方式,而經過無數先哲的反抗,已經將這些獻祭方式廢除,卻不成想又出現了。
此等方式不僅違背人倫,更是違背了墨家思想,令公輸璇感覺可恥,這些就該殺掉,獻祭在渭水橋上,打入輪回之中,永世不得往生。
沉默許久,公輸璇這才將沉悶情緒緩和下來,深深吸了口氣,當即說道:
“代償非罪,罪在定代償者,我終于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了,深刻,非常的深刻......為什么他們可任意定代償者?為什么他們可以任意擺弄鮮活的生命?為什么他們不死?!這不符合天道,既然天道不伐,我墨家顯學,定然將此等邪惡誅殺之!”
公輸璇嫉惡如仇,言語鏗鏘有力,對于這些不公,不正,不平,自然要一并打破!
從她非常不滿朝廷撥下的錢糧,經過官吏層層克扣之后,最終落到百姓手中的,只有攙著石沫糟糠,亦或是十之不存一工錢等令人厭惡的行徑,即可看出她秉性如此,良善而充滿正義。
公輸璇不研習法家律令,實在有些可惜了......
宋觀看著義憤填膺的公輸璇,心中想道。
而他看到這幅場景,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他并不知道父親在此間扮演什么角色,但在所見的畫面中,父親被執法者稱之為判法者,心中升起不好預感。
父親是不是最終也被法家高層獻祭成為人形活樁?......他不敢想象,至今尚未見到父親的尸首......
宋觀擰著眉頭,臉色凝重,
“這絕對法家高層的手段!你口中的渭水之盟,莫不是約定之后,而作出的此等人神共憤之事?李清棠,當下的場景難道還不夠明確嗎?”
“你爺爺以《伐檀》所留下的場景,不正說明了,我們的父輩們在用這種方式對抗法家高層!我們應該合作,將所知線索共享出來,而不是藏著掖著,單打獨斗,以你九品修為,根本無法對抗!”
李清棠聽聞宋觀的話語,并未多言,但內心翻涌,原先從千紙鶴以及《野叟曝言》中所的獲得情報,為何與當下悖離這么多,差距如此之大,難道這其中存在引導性的錯誤?!
若是如此......她心中驚駭,這些人的手段未免太強大了!
倘若所面對的敵人太過于強大,更需要思考!唯有做到謹小慎微,如此才能規避許多的殺機,以及有可能是“誤導性”的線索。
“等等,時機還不夠成熟。”
李清棠思緒已經平和,恢復清冷的姿態,側著臉看著宋觀,眼中之中所包含的“恨意”,弱了些許,卻依舊平淡的說道:“不日,我將要晉級八品,儒家九品的心魔考驗乃是頑愚障,我將會失語,可以在手札上交流。”
她終于松口了!......即將晉級八品,所遭遇的心魔考驗也將之告知他和公輸璇,這是最大合作誠意......宋觀看著他,點了點頭,“雖然不明白你的做法,但我們會遵守。”
公輸璇也是微微驚訝,眉頭挑了挑,驚訝于李清棠這份合作誠意,即便是她都有些覺得太過分了,倘若我們與之敵對關系,完全可以借此讓她修為止步于此。
不過看到了當下的場景,內心產生波動,心思反轉在一瞬間,也并不是不可能。
再者,李清棠并不是傻子,她雖然不說,但是絕對會從各種蛛絲馬跡尋找線索,而后進行比對,并非單純的死守著心中所見。
想到此處,公輸璇倒也也并不覺得驚訝了,這絕對是經過權衡之后考量。
“若是如此,回頭你盡可將所查到線索告知寫在手札上,同樣我們也會將線索同步給你。”公輸璇笑了笑當即說道,“李清棠,你不繃著臉的時候,非常好看。”
“......”李清棠微愣,而后莞爾一笑,“我本來就很好看!”
宋觀看著兩個女人,笑了笑,又看向這些尸骨,嘆了口氣,“等此案結束之后,將會好好埋葬他們,他們全部都是無辜的人,不幸的人。”
二女紛紛點頭。
李清棠朝著前方走去,看著前面有一株具象化的小“檀樹”,捧在手中,“這株檀樹,是《伐檀》具象化之后留下的,我想在靈力尚未彌散之前,灑向渭水河。”
“我們現在過去渭水河。”
而后三個人朝著渭水河的方向而去。
......
渭水橋。
夜深已深,湖面又濕又冷,波光蕩漾,倒映的皎月充滿破碎感。
宋觀、公輸璇、李清棠三人站在渭水橋上,皆緘默不語。
李清棠雙手捧起,掌心化出青翠欲滴的小“檀樹”,根莖約莫拇指粗,葉片翠綠如玉,流動著青色靈力,《伐檀》經文時隱時現,像是承載已逝法家修士的意志,用生命最后的絕唱,昭彰法家高層的黑暗。
“爺爺,你留下的,我已知曉!”
“逝者已逝,請你們安息!”
“先輩未能完成的事情,將會由我們去完成!請安息!”
李清棠揮手,那株小檀樹飛落而出,不斷彌散,化作星星點點的光雨,灑落在渭水河中,最終彌散在破碎皎月中。
而他們站在岸邊,仿佛聆聽到了“他們”在誦唱《伐檀》......
須臾之后。
三人離開渭水橋。
......
渭水河底。
粗獷男子和白面書生走在甬道上。
他們心神不定,思緒翻涌,越是朝著甬道走下去,更加劇震,從未想過他們有如此多的族人葬身于此,死相慘烈,充滿了無盡的怨氣,讓人心悸。
白面書生徹底走不動了,腿腳在發軟。
“大哥,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敢想象,這些都是尚未出生的狐嬰,即便已經出生,從骨骼中推測,最大的年紀不過三歲,大哥,三歲啊,他們就已經死了!全部都是慘死的!你能想象嗎?我不敢想象。”
無論是什么族裔,遇見自己血族嬰孩被如此殘殺,心中即便沉入寒潭,卻也根本無法保持平靜,他們不是冷血之人,只要生出靈智,將會有七情六欲,貪嗔癡等情志,根本無法避免。
“所以,我們要走到盡頭,找出究竟是誰對我們族裔下此殺手!將所見所聞記錄在案,回去告知長老,為死去的族人報仇雪恨!”
粗獷男子內心翻涌,比渭水河的浪還要兇猛,但此時此刻,他依舊要保持冷靜,使勁的克制當下的情緒,用最冷靜頭腦面對這一切,而不是無能的狂怒。
“走吧,你看這些另外的尸首,我如果沒有記錯,應該是人族法家修士的服飾,而且還有戰斗的痕跡,這里究竟發生過些什么?”粗獷男子保持冷靜,內心非常細膩的分析。
白面書生臉色凝重,順著大哥的思維而下,認真的觀察當下的場景,詢問道:“大哥,會不會......是這些法家修士殺我族人?”腦海中浮現這個問題,而后經過沉思,又說道:“太殘忍了!果然,人族不可靠,特別是法家修士,更不可靠!二十年前變法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不像,反而更像這些法家修士在保護著狐嬰,而后被強大的修士所斬殺!”粗獷男子搖了搖頭,而后駁回二弟的說法,“我們繼續進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況,斷然不能因為當下而影響我們思緒,從而未能作出正確的分析。”
“好,我全聽大哥的。”
白面書生點頭,他確實被眼下這一幕影響了情緒,無法作出正確的分析和判斷,從而一開口就認定是法家修士殘殺族人。
倘若沒有大哥提點,豬油蒙心,怕是會出現差池。
隨著二人越發前進,所見一幕幕越來越驚悚,而更多族裔以及法家修士的尸首堆疊,鮮血都流干了,死狀慘烈、驚恐、悚然各種不一,更是令他們心驚膽顫。
“此前到底發生什么規模的戰斗?死了這么多法家修士,還有......還有我們的族人,我不敢想象。”白面書生越發驚然,心頭狂跳。
粗獷男子不語,臉色越發沉重,他沿著甬道而來,四周的場景所呈現而出的更像是祭壇,確確的說,應該是由狐族所建造的祭壇。
若隱若現的,充滿干涸鮮血且已經失去的靈澤的符石中,內藏狐族文字所刻下銘文,而且還是專門在獻祭時候所用的銘文。
此等場景,他無法沉著冷靜的對待,似乎完全可以預想到后面的結果,但是未曾走到盡頭,依舊在可以駁回沉重的思緒,那就是那些“狐嬰”被獻祭了。
最終走到了盡頭。
前方可謂是尸山血海,狐嬰、法家修士的尸體堆疊成山,干涸的鮮血流盡在各處,而所見的場景,更是狐族特有的祭祀祭壇“兩儀壇”......
白面書生猛然一顫,目光緊緊盯著這些尸體之下的“祭壇”,扭頭看著大哥,卻見大哥粗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雙眼空洞無神,而他的手掌卻已經化出毛茸茸的狐爪,狠狠抓緊在一起,尖銳指甲,深深刺入肉掌中,鮮血在不斷的滴落。
每一滴鮮血,振聾發聵。
“大哥,這祭壇......”白面書生聲音顫抖,“難道這些狐嬰都是獻祭品?”
粗獷男子咬牙,咯咯的作響,鮮血滴落更甚,雙眼血紅的瞪著二弟,轉臉而來,已經化出狐妖形態,猙獰且鋒利牙齒,峻冷神色,心痛且沉冷說道。
“它們的血骨已經淪為幕后操縱者延壽元丹了!”
白面書生臉色煞白,盡是駭然之色。
......
縣衙。
廂房。
冰冷如水月華灑落。
寒風拂過窗戶,纖瘦的火燭搖曳,明滅不定,更是將廂房照的忽明忽暗。
李清棠端坐在案幾上,扭頭看了一眼依舊在酣睡稚童,須臾之后,回神過來,右手拂過案幾,那卷燒焦的《野叟曝言》以及銘刻滿身千紙鶴浮現在案幾上。
她美目微動,彎彎的睫毛像是沾上月華,目光映出這兩件物品,右手托著腦袋,陷入思考中。
“宋觀、公輸璇所提供的線索以及爺爺所留下隱喻場景,無一不在表明著儒、墨、法三家在此事上,已經結盟,但是為何從《野叟曝言》以及千紙鶴中所獲得線索存在誤導性?”
“難道《野叟曝言》以及千紙鶴所提供的線索真是錯的?”
“假設真是錯的,而宋觀他們線索是對的,那么《野叟曝言》所魔改增設的回目,將會和此事悖離,再次將我誤導,從而增加我的仇恨,繼續朝著相反的方向調查......”
想著,
李清棠點了點頭,伸手翻開《野叟曝言》的書卷,目光落在魔改新增回目上。
“判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