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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十萬大山
十萬大山,苗嶺古道,打谷鎮。
山風夾著林間的潮濕氣息,從背后連綿的峰巒呼嘯而過吹向石板巷子,破舊的伙房在寒夜里泛著微光。
一張竹床靠在伙房的墻角,竹席破損不堪,薄棉被與地面摩挲處隱現泥印。
在上面蜷縮的青年,突然咳嗽兩聲,一雙眸子無神地張開。
“餓……好餓……”
陳寶劍低低呻吟。
剛來到這具身體時,他便驚覺自己身處異世。
山高皇帝遠,群山萬壑間各族雜居。
陳寶劍雖掛名“伙夫”,卻無半點吃飽穿暖的保障。
所謂伙房,不過是此地流亡者搭建的簡陋灶臺,供傭工役做飯充饑。
腦海里一段又一段支離破碎的記憶潮水般涌現。
父母相繼去世,剩下他獨自一人漂泊在打谷鎮邊緣。
饒是前世,陳寶劍是個頗有手藝的主廚,在城市里加班熬夜,一覺醒來竟魂穿到這十萬大山深處。
一切荒誕,卻又真實得讓人心寒。
胸口劇烈起伏,空腹的絞痛讓陳寶劍恨不得咬破嘴唇。
山中兇險多變,飛禽走獸橫行,鎮里又收重稅,稍不留神就斷了活路。
正值冬季,臨近的黑石坡營寨瘟疫橫行。
凍死的,遭病害死的不計其數。
“新來的掌廚欺我年少搶了火折子,伙夫沒了火,還怎么吃飯?”
古時不比現代,一支火折子要二百文錢,也就是六石大米。
像陳寶劍這樣的伙夫不吃不喝幾個月才能買上一支火折子,狗日的掌廚為了錢根本不顧他人死活。
沒了火,饑餓迫使陳寶劍求生,他忍著虛弱顫巍巍地拄著竹床坐起,準備去屋外找碗冷水。
才邁兩步,渾身酸軟無力,喘息更是急促。
似要昏厥之際,他只得靠著墻上斑駁的神龕歇息。
那是鎮里舊俗,供奉著灶王爺的小木雕,香灰久久無人添換,灰撲撲的一片。
“要不求求灶王爺?可惜前世也沒拜過神……”
陳寶劍苦笑,自嘲道。
人在絕境之時,也只能寄望虛無縹緲的神明了。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沉重腳步聲。
一個中年漢子跨過門檻進來,面相黝黑粗糙,肩上扛著篾簍,腰間還別著一把柴刀。
陳寶劍搜尋記憶,認出此人名叫羅奎,在鎮里是個打獵兼砍柴的勞力,雖非親友,卻因同在灶房勞作而相識。
大抵是羅奎這個獵戶的身份,掌廚見他不好欺負便留了他的火折。
羅奎一看陳寶劍那副快要倒下的模樣,皺起眉頭,隨即又似想起自家老娘患病正缺口糧。
躊躇半晌后,終究嘆了口氣,從篾簍里拿出一截冷硬的玉米饃饃。
“吃吧,先墊墊肚子。”
羅奎聲音低沉,那饃饃原是他留給病母的,他自己也是早早沒有了爹的伙夫,沒了火折的陳寶劍等同于失去了謀生的手段。
他管不了陳寶劍的溫飽,但好歹讓自己撞上了,今后如何羅奎不管,但總不能看著這樣年輕的小伙子餓死在自己面前。
“多謝……多謝……”
陳寶劍說著,卻連禮數都顧不得,幾口就狼吞虎咽下肚。
辛澀口感剮得牙齦生疼,他卻只覺得渾身又回了點暖意。
能讓人在十萬大山里省下一口口糧,何其難得?
“唉,自己雖也難撐,但總不能看你餓死……”羅奎放下話,扛著刀往外走,“你若還活得過來,再去聽個禹王會,可能有人施粥。可那要下山腳,好幾十里山路呢……”
他聲音漸行漸遠,腳步聲回蕩在那坑洼泥院,顯得分外沉重。
暖意短暫,饑餓卻如跗骨之蛆。
陳寶劍勉強撐住身體,吃下玉米饃饃雖不至于餓死,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亂世飄搖,沒了火,陳寶劍必須再找到一個站住腳跟的營生。
打谷鎮雖是山中小集市,可賦稅尤重,強者橫行,像陳寶劍這樣無依無靠的伙夫,每日煮食給上工的腳夫與山匠,根本撈不到幾粒米。
更何況入冬后,山嶺封雪,物價飛漲,一旦生病或天災來臨,陳寶劍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伙夫就得等死。
去別人家做個掌勺?
“就算我懂點前世廚藝,可這里缺米少鹽,連生火都艱難,又談何大展身手?”
在打谷鎮,山民大多按傳統習俗建造高腳屋,底層養牲畜或堆柴火,上層住人,可防猛獸侵擾,也避潮濕瘴氣。
可對陳寶劍而言,毫無用處。
他一沒力氣砍柴狩獵,二沒田地可種,連買鹽錢都拿不出。
前世里的那些鍋灶竅門、廚藝心得,說起來唬人,但在這山道閉塞、民風古樸的苗嶺深處根本難賺到錢,誰會為一個陌生伙夫的“新鮮做法”買單?
就連自己那在城市里混得極開的混不吝品性,到了這等苦寒南越之地也暫無施展之處。
至于習武從掌勺那里搶回火折子……更是難上加難。
不久前陳寶劍就聽人說,隔壁寨有個“拳透山巖”的猛人,一拳能捶裂青石。
沒成想此人便是新來的掌勺。
在十萬大山里,拳頭硬的人說話自然就算數。
陳寶劍就是一個幫人炊事的伙夫,半點功夫不會。
更別提古時戶籍森嚴,若生計難以為繼,不是餓死便是被迫淪為奴仆。
此地找不著出路的流民,往往被迫把自己或兒女典給大戶做佃戶、家丁,甚至更慘的營生。
陳寶劍越想越心涼,忍不住暗罵:
“怎么就非得是個伙夫?武夫開局多好啊!”
話雖如此,他卻半點辦法也無。
一陣山風卷過,樹影搖曳,空蕩蕩的街巷中一盞風燈未見。
打谷鎮在夜色里顯得死寂無聲,所有危機似乎都埋藏在陰暗角落。
這十萬大山沉沉,關住的豈止是人,也關住了命運。
“難道我陳寶劍就只能窩在伙房等死?”
就在陳寶劍坐在地上怔神之際,忽聽到“吱吱”的怪聲。
破舊灶臺的下方,竟竄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大耗子,兩眼綠瑩瑩地盯著他。
陳寶劍心頭一跳。
鎮里叫這東西“灰耗子”,專偷灶房里的余糧或殘渣,且膽大兇悍,會咬傷人。
正要驅趕,那灰耗子卻也似餓死鬼,人也不怕反倒逐步逼近。
“去!走開!”
陳寶劍抄起鍋鏟揮舞,卻見灰耗子后腿一蹬,直往自己懷里撲。
千鈞一發時,一股莫名熱流猛地自丹田升起,透過臂膀散入掌心。
“嘭”地一聲,灶臺里的火星倏地竄起半尺高,將灰耗子驚得連連倒退,跑了幾步后沒能站穩,倒頭睡死。
陳寶劍愣住了——
他分明感覺到灶火似乎與自己有種微妙的聯系,仿佛只要心念一動,就能操控火勢。
沒了火折子的自己,竟然能借此生火!
可這是怎么回事?
自己從未修習什么法門,難不成是天賜異能?
或跟那灶王爺神龕有關?
驚疑不定間,后腦隨即一陣尖銳刺痛。
如同被錐子猛敲,陳寶劍抱著頭差點滾倒。
待那疼痛稍緩,陳寶劍才猛地發現——自己腦海中,竟浮現一口通體火紅、雕滿古紋的古鼎。
鼎上騰起縷縷煙火,氤氳變幻間,映出一只酷似野豬輪廓的虛影。
其名——灶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