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餉不足，還要綁著老子給他們賣命。楊博威那廝臉皮倒厚，真當爺是來討飯吃的奴才？”

陳寶劍拍拍腰間掛著的菜刀，瞇眼朝營中校場望去。

校場中央，一隊士兵正在操練拳腳刀槍，帶隊喊喝之人正是守備楊博威。

楊守備一身黑硬皮甲，手按腰刀，在校場邊巡行盯視，時而大聲斥責慢了半拍的兵卒。

此人五短身材，聲如銅鑼，脾氣比誰都暴烈。

“狗東西仗著軍權，強扣我在營，等老子逮著機會，非敲他一筆不可！”

陳寶劍曉得明著頂撞楊守備討不了好，一直在找機會狠吸一手大動脈。

思量間，忽聽身旁有人低聲道：“陳兄弟，在看什么呢？”

陳寶劍轉頭，見是雜役頭目李有才不知何時走到灶房外。

這李有才本是營中老兵，因年老腿瘸退下火線，如今管著營里的雜役庶務，算半個管事。

陳寶劍先前為治瘟疫，曾與此人打過交道，知他為人還算隨和：

“沒什么，看守備大人訓兵呢。”

李有才嘿然笑道：“咱們這位楊守備，脾性火爆，弟兄們背地都喚他‘楊炮仗’哩。一點就著！”

陳寶劍聞言，也忍俊不禁道：“楊炮仗，這名字貼切！”

兩人相視一笑。

李有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陳兄弟，自打你來了之后，這營里的吃食可是好了不少。前陣子鬧瘟疫，多虧你熬的藥湯御災，大家伙兒都感激你哩。”

陳寶劍擺擺手：“李大哥過譽了。我也是在刀尖上討生活，不敢藏拙罷了。”

李有才點頭嘆道：“咱這黑石坡，小地方，苦寒邊陲，你初來乍到，我便與你多說兩句。”

說到這里李有才拉著陳寶劍一路走出了楊博威的視線，這才繼續開口：

“你這抓耗子的行當可別再往外跑了，最近苗人叛亂此起彼伏，死的兵丁可不少！”

原來這十萬大山，乃是大炎王朝極西南之地，號稱萬嶺相連，野林密布。

朝廷設了個靖蠻道節度使，總轄此方軍務，名義上管著大大小小的營寨州縣。

可窮山惡水之地，王法難及。

此地土著多是苗人，祖祖輩輩聚居山林，自成部族。

朝廷近些年開礦砍林、征賦徭役，苗人不勝其苦，鋌而走險造反的屢見不鮮。

陳寶劍聽得暗暗點頭。

這話雖有老兵牢騷，卻也句句寫實。

所謂“峒丁軍”，即駐扎在苗疆峒寨附近的守軍，多為朝廷從內地調來的漢人子弟，肩負“靖蠻”之責，實則身陷重圍，每日提防苗眾襲擾，苦不堪言。

見陳寶劍聽得仔細，李有才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不止是苗人，這十萬大山深處，常有些古怪猛獸出沒。前陣子南山腳屯田那邊，夜里來了只不知名的大蟲，把看守糧倉的兩個士兵給……”

李有才伸手在脖頸比劃了一下：

“兄弟們都說是妖物害人，可楊守備怕軍心不穩，下令不許亂傳。不過你我私下說一句，在這瘴癘之地，誰知有沒有成精的畜生？”

陳寶劍心中微動。

十萬大山廣袤無邊，人跡罕至，越是深處越可能藏匿靈物妖獸。

正說著，只聽遠處“咚咚”戰鼓驟響，打破了清晨營地的寂靜。

兩人聞聲抬頭，只見營門方向塵土揚起，一騎快馬飛馳而入。

那報信兵來不及下馬，遠遠就在馬上高喊：“前鋒報——前鋒報！前線告急！”

騎兵一路沖到校場邊緣，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封軍函。

楊博威大步上前，一把抓過，匆匆拆開瀏覽。

只見他越看臉色越沉，最后“啪”地一聲攥緊函紙，喝道：“集合軍官議事！”

頃刻之間，校場操練的士兵們停止動作，各自歸隊。

楊博威簡單交代幾句，便與幾名都頭、哨長匆匆朝營壘中的帥帳走去。

李有才見狀，連聲低嘆：“準沒好事！莫不是哪個寨子又淪陷了？”

說罷拄著拐杖也忙跟了過去安排行事，只剩陳寶劍愣在原地。

“前線告急？莫非戰事失利？”

當晚，整個黑石坡營地沉浸在一股緊張氛圍中。

楊守備召集軍官密議許久，營中尋常士卒雖不知詳情，卻也從只言片語中曉得前線失利、大軍后撤的消息。

天色漸黑，軍營內點起燈籠火把，四下巡哨加嚴，似乎怕苗人摸黑襲營一般。

陳寶劍照常生火做飯，只是軍官們都聚去議事，晚膳無人來取，他索性熬了鍋稀粥分給營中雜役充饑。

自己則啃了半塊冷硬的餅子，權當晚餐。

餅干如石，他一面嚼一面嘀咕：“老子辛辛苦苦忙活，連口熱飯也吃不上！”

正暗自罵娘時，忽聽帳外傳來粗聲喊喚：“陳寶劍！陳寶劍可是在哪？快給老子出來！”

陳寶劍聞聲皺眉，將半塊餅子塞入口中嚼完，這才慢吞吞掀簾而出。

外頭火光映照，只見楊博威帶著兩名親兵，正站在灶房外，面色難看如吞了黃連。

陳寶劍忙拱手陪笑：“守備大人，這么晚了，不知有什么吩咐？”

楊博威冷哼一聲：“少廢話！明日起就要斷糧，你可有法子？”

此人說話向來不繞彎，劈頭便直指要害。

陳寶劍心下微動，面上卻裝出訝異：“斷糧？這……卑職不過一介伙夫，凡事但憑軍中供給，哪有什么法子？”

楊博威臉一沉，怒道：“放屁！你當本守備不知？這陣子你做的飯菜，米糧出奇地省，卻仍然管夠。我聽人說你有妙法用野菜雜糧充饑，今日上午巡邏那鍋湯里就沒幾粒米。你小子鬼點子多，別跟老子裝蒜！”

陳寶劍神色一凜，這老狐貍竟這能看出端倪。

原以為鼠肉羹湯混雜野菜能瞞天過海，沒成想楊博威粗中有細，竟察覺他用米極少。

“守備英明，瞞不過您。我確實用了些替代法子。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糧倉里的存糧也快見底，小的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變不出糧食來啊！”

說罷陳寶劍故作為難地攤開雙手。

想要糧食？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