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光才露，打谷鎮那簡陋的早市上，卻意外出現了個新面孔——陳寶劍。

他提著幾串剛烤好的耗子干，尋了個油膩矮桌，把貨一擺，就吸引來好幾個唏噓驚嘆的目光。

還未到辰時，第一批趕早的行腳客就圍攏過來。

耗子雖然酸臭，但畢竟價格便宜。

更何況經由陳寶劍的灶火炙烤，竟有種道不出的美味。

不過半個時辰，陳寶劍已順利賣掉了幾串。

二十文錢雖不多，但這到底是十萬大山里立足的一份新生。

拿到錢后，陳寶劍學著那些跑腳夫的樣子，進了家便宜飯鋪，一口氣要了壺酒、一小碗米飯、一盤炒菜。

滿屋子都飄著肉香，陳寶劍狼吞虎咽，大快朵頤，仿佛要把先前所有的委屈與饑餓都補回來。

只不過打谷鎮著實小，沒過多久，“那個賣烤耗子的小哥，掙了幾十文大錢！”的消息便傳得滿鎮皆知。

人們一聽就上來套近乎：

“哎，小哥，你在哪抓到這么多耗子呀？”

“這肉干怎么處理的？教教我唄，咱倆一起合伙，也能掙大錢啊！”

陳寶劍自然不想泄露秘密，況且真正的秘訣是灶鼎帶來的控火之力，豈能隨便說？

含糊兩句想要敷衍，可架不住圍觀者越來越多，煩不勝煩，陳寶劍干脆收起筷子，端起碗不再搭理。

“你小子，一下子賣這么多耗子干，也不多請我吃兩口？”

人群中突然閃出一青年，塊頭壯實，眉眼間透著一股痞氣。

他一把攬住陳寶劍肩頭，想伸手去夾那盤里最后兩塊肥肉，結果被陳寶劍眼疾手快，筷子嗖地一下敲在他手背上。

青年呲牙縮手，咧嘴道：“嘶，你小子也忒狠了。”

陳寶劍神色不變，淡淡回道：“別動我的肉。”

王人鳳被打得甩著手，卻也不真的生氣，依舊湊近陳寶劍耳邊，“我說，發了財也別忘哥們啊。”

陳寶劍不搭理，繼續埋頭吃菜。

心里卻對王人鳳這等街頭靈通人物另有想法。

要在打谷鎮站住腳，少不了要跟這些三教九流周旋。

許多人不愿惹王人鳳，是因為他四處打探消息，誰家風吹草動，他能第一時間知道。

只不過陳寶劍向來不愛欠人情，也不打算真和他深交。

等飯吃得差不多，陳寶劍眼珠一轉，想起昨夜想要了解更多超凡之道的念頭，便用腳尖勾過王人鳳的凳子，示意對方坐下。

“問你個事兒，回答好了讓你舔兩塊肥肉。”

王人鳳眼前一亮，忙不迭地點頭：“成啊成啊，快問。”

“我聽人提過打谷鎮有武館，教的什么武師本事？”

原本吵吵嚷嚷的周圍頓時安靜了些。

武館在此地并不稀奇，可武師卻很神秘尊貴。

聽到武館二字，陳寶劍心頭一跳。

世道原來真有“打磨根基，淬體煉氣”的功夫，只要肯花錢，就能拜師上路。

暗暗一思量，他把手里尚剩的半碟牛腱推了過去，示意王人鳳可以夾幾塊：“說來聽聽。”

王人鳳眼睛一亮，抿了抿嘴，便迫不及待開口：

“那打谷鎮龍虎武館，乃鄭本山老爺開設。他當年做過鏢頭，走南闖北，后來在武陵拜過名師，學了真本事，回鄉后便收徒立館。

據說他教的路子，分別是鑄鐵骨、活氣血、淬臟腑——只要三關都穩固，你就算個初階武夫！出去給人當保鏢，年薪幾十兩銀子不成問題。”

“三關……聽起來不簡單。”

陳寶劍琢磨著，自己若真練成那等功夫，對付視人民如草芥的掌勺肯定輕而易舉。

“要付多少錢？”

王人鳳大手一擺：“要說這打谷武館的規矩卻與別家不同。

入門交五兩銀子，能學全三十六式混元樁法，不過米面柴火得自己張羅。

要是再添三兩，后院的通鋪隨你住，辰時有玉米糊糊，申時發雜糧饃饃。

但凡能咬牙掏出二十兩的，鄭師傅每月親自給你配一壇子“虎骨壯元湯”——聽說是用五年陳的黃精配上老山參須子，在丹房里煨足三天三夜，吃上月余便可連過三關，成就不凡！”

說完，他還咂咂嘴，一副“你趕緊掏錢”的表情。

光是聽到五兩就很嚇人，后面又冒出個二十兩套餐。

要知道陳寶劍賣一個月耗子干，頂多湊成五六百文，還遠夠不上兩三兩銀子，更別提二十兩這種天文數了。

“那你呢？”他看王人鳳一副自信模樣，“你家是要送你去拜師？”

王人鳳撇撇嘴：“我？還沒那本事呢。可我有門道，幫你周轉銀子啊。你只要先給我些本金，我去跑跑關系，或許還能談下優惠……”

陳寶劍挑眉，果然是想坑自己錢。

“再說吧。”

說罷陳寶劍就把剩下的牛腱直接推給對方，一副結束話題的意思。

王人鳳見狀，也不糾纏，抱起盤子啃得滿嘴流油，嘴里還支支吾吾地提醒：“掌勺那廝聽聞你賺到錢，方才在灶臺吹胡子瞪眼，你應該也知道，他搶火折不全是為了錢——”

提起“掌勺”，附近一桌的老漢都露出厭惡神色。

那貨雖是初來打谷鎮，仗著自己會一些功夫搶了不少伙夫的飯碗。

陳寶劍聞言神色微沉，卻無懼之色。

烤耗子的錢不多，自己吃了這許多掌勺也搶不了多少。

就算被逼到絕境，陳寶劍還能動用灶鼎之火，挽回局面。

但是王人鳳說掌勺不全是為了錢……

莫不是因為黑石坡的瘟疫？

還想再問，王人鳳卻拍了拍屁股，早就走遠了。

吃完飯，陳寶劍把鹽和辣椒面買好，拎回破灶房。

以自己現在的積蓄，練武還早著。

唯一可行的，就是穩住“耗子干”這份營生，繼續精進烹飪手藝，把灶火神通一點點開發出來。

萬一有朝一日賺夠五兩銀子，能去打谷武館開開眼界也不遲。

念及此陳寶劍決定拓寬點賺銀錢的路子，一來改善生活質量，二來為進入武館奠定基礎。

“十萬大山終年瘴濕，新伐的松木三日就會生白霉。若是遇到暴雨，鐵鐮擊石半時辰才能得星火。”

如今有了控火本事的陳寶劍解決了火折子的重度依賴，但若想借此賺錢卻還需想一個不需見人的行當。

可這苗嶺古道又有什么行當是不用和人打交道就能賺來銀子的呢？

申時風起，黃櫨葉帶著栗果墜地——

陳寶劍看著門口瘸腿的山貍竄過籬笆，原先略顯渾濁的眸子里忽地迸出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