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兵一時驚異，竟忘了繼續鉗制。

陳寶劍見火候已到，忙收了神通，作揖道：“在下并無惡意，只得獻丑，以證明自己確實略通神術。幾位壯士若還不放心，可檢查我的行李。”

邊說邊微微扭頭，示意那裝滿獵物的麻袋。

“我此行孤身，無攜帶兵刃，只有些供奉師公的粗淺禮物。”

持刀苗人臉色數變，終究緩緩將橫在陳寶劍頸邊的長刀放下，朝身旁同伴一擺頭：

“搜。”

很快，兩名苗人上前扯過陳寶劍身后的麻袋。

“什么禮物？打開看看！”

他們將麻袋口的布繩一解，倒出里面的物什。

“嘩啦”一聲，百數團灰黑色的東西骨碌碌滾了一地。

借著月光定睛一看，那竟這許多死去的田鼠！

有的腦袋已癟下去，顯然是被利器擊斃，有的身體尚溫，毛皮灰撲撲的。

見是老鼠，幾名苗人均露出詫異神色。

其中一位年輕的苗人蹲下摸起一只田鼠，奇道：“怎么全是田鼠？你……你一個巫師，帶這玩意做什么？”

陳寶劍揮了揮手臂，一方面讓被縛酸麻的雙臂稍稍舒緩血脈，另一方面思考如何繼續誆騙這群大頭兵。

“田鼠……莫不是因為‘灰仙’爺？”

沒等陳寶劍捏造，一名年輕苗人搶先給出了思路。

“灰仙？”

持刀漢子聞言一震，臉上兇悍褪去幾分，轉而浮現難掩的驚異。

“可是咱苗嶺灶王廟護廟的灰仙老爺？”

“正是。”

陳寶劍順勢點頭。

管他是哪里的灰仙，先應了再說。

“灶王廟里供奉的護法靈獸乃耗子成仙，法力高強，保佑苗民安康，故有‘灰仙’一說。平日里廟中香客不敢輕易祭獻老鼠，以免觸怒灰仙爺，你怎么敢祭祀耗子的？”

持刀漢子重新把刀架在了陳寶劍的脖子上，不由分說！

當時那把刀離陳寶劍的喉嚨只有0.01公分。

四分之一柱香之后陳寶劍狗急跳墻，胡亂捏造了一通：

“前些日子廟里師公示下神諭，說灰仙爺憐憫眾生，允許重新以田鼠為祭品。我此番前去拜師，怎敢空手？所以一路行來，凡捕得田鼠皆留下，欲登門先獻祭灰仙爺，以表敬意。”

此番話半真半假，卻說得有鼻子有眼。

而且巫儺在苗族本就高人一等，持刀漢子根本料不到陳寶劍是個刀在脖頸，都能信口雌黃的無賴。

幾名苗人面面相覷，均覺他說得對路。

更何況陳寶劍對答如流，毫無破綻。

為首那漢子放下心來，長刀入鞘，拱手道：“原來如此，是我們怠慢了巫師先生。先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語氣中已隱含敬意，連稱呼都改了。

其他幾人也紛紛放開對陳寶劍的鉗制，有人撓頭道：“早知道是客巫，我們也不敢冒犯啊。”

陳寶劍暗舒一口氣，面上依舊謙和擺手：“各位兄弟不必客氣。在下夜行形跡可疑，諸位也是職責所在。我豈會見怪？”

見他如此通情達理，幾名苗人對這個外來的“客巫”再無芥蒂，反而露出幾分熱情。

“巫師先生身手不凡，竟能這般控火，真讓人開眼界！灰仙老爺見了您，必定喜歡。”

“這半夜三更的，先生獨自趕路也危險。不若先去我們寨哨歇一晚，明日再上山？”

苗兵已將陳寶劍視作尊貴客人，出言邀請。

陳寶劍聽他誠意相邀，心下微動，但略一思量便謝絕道：“多謝好意。只是灶王廟師公那邊還等著我早點去見禮，我不敢耽擱太久。”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陳寶劍不肯久留，只想盡快返回軍營復命。

眾苗人見他堅持，也不強求。

持刀漢子爽朗一笑，道：“既如此，我們也不留先生了。正好我等夜巡至此，也算緣分。不如……大家一起吃點東西，宵夜墊墊肚子，再各自上路？”

陳寶劍眼珠一轉，已然猜到對方也有此意。

想來這些苗家兄弟夜里巡山，肚里早就空了八分。

他們或許不好直接開口討要，但自己若主動提出，正投其所需。

想到此處，陳寶劍哈哈一笑：“好啊！我正有此意。”

說罷，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只肥碩的田鼠，抖了抖灰塵：“若各位不棄，在下斗膽獻丑，用這些田鼠給大家做頓宵夜如何？”

幾名苗人一愣。

田鼠在苗民眼中本非什么珍饈，甚至以前祭奉灰仙都被視為禁忌。

奈何肚中饑餓難耐，烤只田鼠墊肚皮算不得什么。

持刀漢子哈哈笑道：“巫師先生客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做就做。

陳寶劍從麻袋里挑出五六只壯碩的田鼠，用匕首俐落地剖去內臟，又割下一把山草在一塊青石上搓成草繩，將處理好的耗子肉穿縛成串。

同時吩咐眾人幫忙拾些枯枝樹葉。

不一會兒，簡易的篝火堆便搭好了。

“借火一用。”

陳寶劍沖一旁持火把的苗兵笑道。

后者忙將火把遞來，可陳寶劍卻沒接。

他伸掌凌空一握，一縷火苗自火把尖端被他引攝而出，躍入他掌心。

陳寶劍掌中赫然多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團！

四十斤薪柴的火力，這一手控火的神通，再次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陳寶劍卻神色如常，將掌中火團往篝火堆里一擲，火舌瞬間騰起，將枯草柴枝引燃。

他隨手撿起一根樹枝撥了撥，將火燒得更旺些。

火光映紅了一張張黝黑的面孔，映在陳寶劍眼中，皆是帶著幾分孩子般的期待和興奮。

幾串耗子肉架在火上慢慢炙烤，不停翻轉確保各處受熱均勻。

不多時，肉串上便油脂滲出，“嗞嗞”作響，升騰的香氣混著幾分野味的膻臊飄散開來。

“好香！”一名苗人忍不住低呼，一雙眼睛盯著火上金黃滴油的耗子肉，口水幾乎要流下來。

旁邊另一個年紀稍長的咽了咽喉結，咂嘴道：“從前聽說有人餓極了烤田鼠吃，這味道，嘖，怕是比野雞還要香！”

陳寶劍心中暗笑，當下賣力翻烤，不時撒上些隨身攜帶的花椒鹽巴。

這都是他出門前從營里順來的調料，派上用場正合適。

香料一上，肉香更顯濃郁。

不到半刻鐘，幾串田鼠肉已烤得外焦里嫩，色澤誘人。

“各位，趁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