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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楔子
黃昏逼近,太陽吝嗇地收斂起,它那本就不溫暖的黯淡光芒,飛鳥百獸停止方才的聒噪不休,萬籟俱寂,安靜得詭異,暮色攜著鋪天蓋地的飛雪,籠罩在這片掛滿透明冰霜的森林。
鳥止森,天朝境內最北端的地方,這里全年飛雪漫天,數千棵參天巨樹從不見一片新葉,說死未死,說活,也談不上活著。
如果有幸穿過鳥止森,眼前便是雪深數尺,冷得駭人的北狄境地。
雖是歸北狄,但因方圓百里不見一草、一木、一牛羊,甚至飛鳥,北行到此,也是不敢再向前飛的。
正因如此,鳥止森外的茫茫雪地,未曾有一個北狄人,在其中留下腳印,也未曾有天朝人膽敢行入積雪。
因為知道北狄人不會從這里攻入天朝,所以這里的守兵,也僅有區區六人。
“呼。”濃白色的哈氣從一人口中呼出,那蒸汽像張大網撒開,隨即被風雪吹得無影無蹤。
劉當三用力搓著他那雙干瘦生凍瘡的手,盡量讓它們靠近火堆,那火僅是幾根枯柴燃著,若不是劉當三擋住,早就被風雪蓋滅了。
“喂!劉當三,你是要給我們添柴嗎?瞧瞧你那雙手,我兩歲大的兒子都比你壯實!”專門照料馬匹的王仁貴一邊捋著精瘦黑馬身上雜亂的毛發,一邊調侃著劉當三。
周圍三人聽了,更是合不攏嘴,笑聲在鳥止森中回蕩著,顯得異常震耳,甚至笑聲過后,這片森林安靜的像沒有一個活物。
劉當三緊抿嘴唇,他深凹發紫的眼眶中,烏黑的眼珠滿是怒火,他摘下那頂已經變形的盔帽,暴露在寒風中的兩耳立刻充血變成了紫紅色。
他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別人嘲笑他瘦弱,劉當三怒聲呵斥道:“老子瘦怎么地?就這一對干柴臂膀,拿刀殺敵那是一點不含糊!想當年白水嶺一戰,圣上的禁衛軍都被北狄匪子沖散了!我們熊虎軍為了救圣上,一個人能抵十個人!那時候我被三個北狄匪子圍住,他們的彎刀可利的很吶!輕輕蹭了那么一下!”
劉當三掀開棉甲,露出胸前的一道長疤,炫耀一陣后得意地放下衣服接著說道:“可那三個北狄匪子哪是我劉當三的對手!最后都被我馘了耳去,換了一百文大銅錢!你個剛入伍沒倆月的臭馬夫,見過尸橫遍野的場景嗎?馘過人耳嗎?還有資格嘲笑我瘦?”
“我呸!”王仁貴狠狠啐了一口吐沫,他正了正從未見血的鐵劍,又扶住自己的胖肚回著:“白水嶺都打完十幾年了,你還好意思提,要不是我入伍晚,別說三個北狄匪子,就是三十,三百!也照樣給他們抹了脖子放血!那時候,最低也能當個校尉!”
聽完王仁貴一席話語,劉當三噗嗤笑出聲來:“怎么?你還想壓咱伍長一頭?”
劉當三伸長了脖子,仰著頭大喊大叫:“伍長!王仁貴要造反啦!你快下來揍他!”
伍長張宏光從粗壯樹枝間躍來躍去,最后落入積雪中打個趔趄,差點跌倒,站穩的張宏光正正腰間的鐵劍,走到火堆旁坐下。
他從棉甲中摸出幾個野菜面餅丟進火中,不耐煩地訓斥道:“整個隊伍就你們兩個整日拌嘴,野菜餅填不飽你們的肚子?”
“嘿嘿嘿。”王仁貴提提褲子,笑瞇瞇走到張宏光身邊,一屁股陷進積雪求道:“要不咱今天就先回吧,說不定還能蹭上一碗熱乎乎的兔肉湯,而且今天的鳥止森比以往怪了很多,你仔細聽,除了咱們,好像連只蟲子都沒有。”
張宏光點點頭認可道:“確實,今天這片林子奇怪的很,剛我見北方不明不白地飛起很多鳥雀,但仔細想想,北狄人是絕對不敢穿過這鳥止森的。”
張宏光蹭地站起,他握緊鐵劍命令道:“今日巡邏結束,隨我回軍營,記住,回到營地先去找那廚子盛兩碗兔肉湯來!”
“哎……等會!”劉當三匆忙叫道:“等我去林子里撒泡尿回來!”說罷劉當三弓起腰,一頭扎進密林中。
張宏光坐了回去罵道:“又不是有小姑娘,跑林子里做什么!等會回營地就只有野菜湯喝了!”
“哎,你一說姑娘,我就想起來了,你們等會回營地做什么?”
王仁貴接話詢問,他露出不齊的黃牙,掃視一圈后不懷好意地笑道:“這幾天聽說兄弟們說,營北來了幾個美婆娘,只要十個銅板,就有個姿色不錯的美人陪你睡一晚,咋樣弟兄們,有興趣不?”
另三人聽了,紛紛表態,這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甚是歡脫,唯有張宏光,低頭瞧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暮色僅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明月升空,凄白光芒徹底驅散了太陽金芒,朔風呼嘯而過,漫過整片森林。
“劉當三早該回來了。”張宏光心中這樣想著,不由得寒意襲身,令他打個冷顫,周圍黑得已經不成樣子,除了火堆忽明忽暗的光芒,皆是如墨的顏色,他立刻起身叫道:“不能再等了!都隨我回營!”
張宏光拾起一根燃燒的樹枝,躍動的火焰映照著他那與飛雪一般蒼白的臉龐,他倉促吼著:“快起來!我總感覺有些不對!”
轉過身,凜冽寒風差點將火把裹滅,當火焰再次升騰時,劉當三就站在張宏光五步開外,火光下的劉當三緊閉雙眼,臉皮下垂,整個人呈現詭異的暗紫色調,他一動不動,安靜的就像身旁巨樹。
張宏光心中一驚,他隨軍征戰多年,自然知道死人是什么模樣,可細細一瞧,劉當三的身上沒有血跡,棉甲也是完好無損,于是他壯著膽子詢問道:“你你你……干什么去了!”
“啊!”劉當三忽然喊叫起來,那沙啞的聲音凄厲無比,他的嘴張的奇大,下巴已經掉到鎖骨的位置,他緊閉的雙眼睜開,眼眶中空無一物,漆黑如夜。
長劍嘶吼著出鞘,張宏光被嚇得丟下火把,后撤到王仁貴身邊,他們五人死死握住寒涼鐵劍,急促的呼吸聲顯得沉悶有力,而劉當三慘叫過后僅是靜靜站著,直到火把躍動的烈焰舔舐劉當三的棉甲。
火焰迅速籠罩住劉當三,滾燙的紅舌鉆入棉甲,聽的到他骨頭炸裂開來的噼啪脆響,焦糊之味令人作嘔,但劉當三未吭一聲,僅是眼眶中飛出一枚小黑點。
這小黑點是只飛蟲,它太小了,以至于到了人面前也不會被發現。
它落在王仁貴的棉甲上,順著空隙飛進去,用鋒利的鉗喙在皮膚上撕開一個小口,它立刻鉆入王仁貴的身體,在他的血管中任意穿梭。
王仁貴慘叫一聲,丟下鐵劍跪倒在地厲聲哀嚎,他撕扯開棉甲,雙手在皮膚上不停搔撓,直到指甲深入皮膚,滿身的流血創口,可他做的這些無濟于事。
反觀劉當三,他的眼、耳、鼻、嘴中,涌出大片的黑色飛蟲,它們在月光中集結,像極了一朵黑色烏云,可是沒有翅膀扇動的嗡嗡聲,它們安靜得可怕。
它們撲向張宏光。
張宏光慘笑一聲,他將長劍舉到喉前默默說道:“囚陰。”
似火鮮血潑灑在雪中,它們瘋狂侵蝕著周圍棉雪,最后化為妖艷的粉紅,在張宏光身旁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