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京前往河間的路途很長，三人步行，李世卿早就累得走不動路，他一屁股坐在雪中哀求道：“大哥們，咱歇歇成不？楚京墨你年紀輕輕的，怎么走這么久都不見累啊！”

“累？”楚京墨回身笑道：“在順京城我每日都是走壞一雙鞋子的人，這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楚京墨休息時站在一塊巖石上張望，興奮說道：“山下有個小鎮子，午飯有地方吃了！”

“呵。”李世卿一聽有飯吃，氣場立刻就不一樣了，他走到兩人前面，步伐越來越快，最后居然成了跑著下山，一邊跑一邊叫道：“你們倒是快點啊！這點路就走不動了？”

三人到了這座小鎮，可能是午休的原因，行人并沒有多少。

鎮子里有家唯一的酒樓，小二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被李世卿一巴掌拍醒：“還想不想賺錢了！給大爺我點菜！”

小二被驚醒后，立刻起身擦擦桌椅板凳高聲叫道：“貴賓三位！客官您看看吃點什么？”

李世卿接過菜譜，指指點點道：“秘制燒鵝一只，驢肉火燒三籠，再來兩壺溫黃酒。”

“好嘞客官！”小二剛要回后廚，卻被‘鹵蛋’叫住。

李世卿恍然大悟：“我們這里有個和尚，之前的都不要了，來三碗素面。”

小二氣得嘴角抽搐，一邊翻白眼一邊罵道：“三個窮鬼想吃素面滾遠點吃，打擾老子好夢。”

李世卿伸手向紅棍，欲起身打去，被‘鹵蛋’拽住，這才罷休。

誰知小二嘿嘿一樂，彎腰笑道：“你打呀，你打呀，真是大糞坑里學游泳，你們仨人不怕死！”

‘砰’地一拳，打得店小二鼻血橫流，李世卿揪住他的頭發，接連向木桌上撞去。

酒樓老板匆匆跑來，拽過店小二陪著不是：“大俠稍安勿躁，等下我再奉上一碟花生米，望大俠們不要怪罪。”

“滾滾滾。”李世卿擺手趕著，‘鹵蛋’則用袖子擦拭桌上的鼻血。

“佛說，握拳手則空，伸掌萬物來，阿彌陀佛。”

李世卿揮手拍在‘鹵蛋’光亮的后腦勺上不耐煩道：“你說再多大道理，我也不懂，還是先吃飯吧。”

不多時，被打的小二規規矩矩端來三碗熱氣騰騰的素面，還有一小碟脆香的花生米。

素面中漂浮著青黃蔥段，清水般的熱湯內，猶如細發的面條令人欲罷不能，李世卿一敲筷子，禿嚕禿嚕吃起來。

吃到一半，忽而大地顫動，這令楚京墨倍感慌張，他忙叫道：“地震了？”

“客官莫急。”酒樓老板笑迎上來解釋道：“前幾日福州金耀祠說要經過此地，讓我們回避，所以大街上才無人走動，這震動，想畢是金耀祠的子弟們到了。”

“哪個祠？”楚京墨發問。

“金耀祠。”酒樓老板疑惑地又重復一遍。

果然，先行過八匹棗紅馬，其上之人個個身著金鎧，身后披掛紅斗篷，腰別鍍金環首刀，馬馱金色長弓，扛‘陳’字大旗，其上圖騰為開屏的金色孔雀，甚是張揚。

如今的金耀祠，與幾年前楚京墨所見，大相徑庭，八報馬，還有‘陳’字旗幟，甚至于比諸王還要奢侈，皇帝老兒出行，也不過如此。

八報馬過后，酒樓門前慢悠悠走過一披甲烏黑驪馬，上面坐的人趾高氣揚挽著韁繩，正在四處張望，只見他一手瘦如木柴，挽韁之手卻粗如壯樹，這人為陳昭霖親信，名叫陳朱嚴，排在乙字輩二品第十五位，他率領的，是身后數百金色鐵騎。

所有鐵騎清一色的披甲驪馬，清一色的鍍金環首刀，清一色的金色長弓，馬蹄震響令路旁的積雪飄上半空，氣勢之磅礴，就算‘寒雪十狼騎’與‘長戟威虎騎’同在，可能也敵不過。

“這哪是祠主，簡直是個藩王。”李世卿也注意到了門外的躁動，他偷偷看向楚京墨，見他額頭上青筋凸起，雙拳死死握緊，這時他才想起來楚京墨日日夜夜所說的仇人是誰，那不就在門外嗎？

金色鐵騎行了許久，十六名美膩丫鬟拿著繡花日月扇緊隨其后，五十余名壯漢費力地抬著轎子。

轎子上坐的，正是陳昭霖。

他身穿金鱗鎧甲，鍍金環首刀放在身邊，眼前擺滿了瓜果，身旁還有兩名丫鬟服侍，他歲數已到三十，卻還是滿臉的不屑與高傲，轎子最頂有面大旗，正面用金絲縫制了‘金耀’兩字，背面則是金耀祠的圖騰——開屏金孔雀。

“楚云苓死了。”

虛無的聲音在楚京墨耳旁回響，好似有人捏住他的肩膀，向外指道：“殺死楚云苓的人不就在那嗎？他坐在轎子上享受人間美好，楚云苓卻在墳墓中被百鬼吞噬！殺了他，楚云苓的仇就算報了，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楚京墨一邊自語，一邊伸手去摸刀柄。

刀剛要拔出，李世卿一掌按住，楚京墨回身，兩眼已是猩紅無比。

李世卿低頭吃面，嗚嗚囔囔說道：“復仇心切，我懂，可你要長點腦子，這數百精兵后面，還不知跟著什么隊伍呢。”

等待片刻，陳昭霖的轎子大搖大擺抬過去，果然，后面又跟上幾百匹健碩白馬。

領頭的，是金耀祠最得意的子弟，董楷江，四字榜中排乙字輩三品第七，善用雙手直刀，以往要刺殺陳昭霖的，都被他斬下頭顱。

跟隨的數百金耀祠子弟，最不濟也是丙字輩前三品，動起手來，雖是有李世卿，但獲勝的希望是無限接近于零。

游行隊伍整整走了半個時辰，全都走凈，李世卿才長舒口氣，剛才他嚇得面都不敢吃，生怕楚京墨想不開，拿刀沖出去被剁成肉醬。

正要提筷，三匹白馬拴在門前，隊伍最后的子弟下馬，進來偷懶了！

他們三人將鍍金環首刀在那桌子上一拍高聲叫道：“小二！三籠肉包，四斤燉羊肉，再來兩壺溫酒解解渴，要快！”

“好嘞好嘞！”小二點頭哈腰，奔后廚而去。

這三人落座，先是搓了搓手，隨后旁若無人般討論了起來。

“這大冬天的，來這北方受什么罪。”有個瘦子埋怨道。

“這你不懂了吧。”另一個胖子斟上一杯茶水，吹了一吹笑道：“如今的金耀祠，已經統治了南方大部分祠門，僅有幾個茍延殘喘的沒兩日就能吞并，不過想要攻打北方的祠門，卻沒那么容易。”

胖子喝下茶水接著說道：“北方的順京三雅祠，中原的應京紫蓮祠，都是難咬的骨頭，又加上曄臺山那群頑固不靈的老道士們不肯放行，金耀祠想吞并北方祠門，不耍點手段怎么行？”

“手段？我怎么沒聽說？”瘦子疑惑不解。

胖子嘿嘿一樂：“你是其它祠門送來的子弟，當然不知道金耀祠的計劃了，看你忠心，便告訴你，河間知府程灃泉喜歡金銀財寶，就算是他母親，給他百兩金銀也愿意去殺，今天陳祠主去那，為的是要他把河間的地盤讓出來屯兵，到時南方攻打紫蓮祠，屯兵攻入三雅祠，最難啃的兩塊骨頭嚼碎，那不就是上下兩開花？哈哈哈哈。”胖子似乎對這計劃十分滿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是呀。”另一人插嘴道：“陳祠主那轎子為什么讓五十個壯丁抬？里面可是滿滿的黃金啊！”

三人談得興高采烈時，瘦子偶然間向楚京墨這桌瞥了一眼，李世卿見被發現，忙低下頭吃面。

那瘦子尋思一陣，又回頭聊了幾句，似乎是越想越不對勁，兩眼惡毒似兇狼，他歪過頭，仔細打量著楚京墨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