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行乞巷內別盲師
- 溫酒祭霜刀
- 胭脂千杯酒
- 2598字
- 2020-09-12 21:25:23
順京城內,有一破落街巷,其中居住的,皆是行乞之人,其中不乏失胳膊失腿的殘疾或無家可歸的孤兒,后來這街巷,被人稱之為‘行乞巷’,達官貴族別說是來了,只是兩耳一聞,行乞巷的臭味就能在鼻尖上翻涌出來。
楚京墨被山林染放了一天假,他未攜一兵一卒,僅是拎了筐白花花的大饅頭,只身走入這巷子,巷子里的乞丐見是楚京墨來了,歡天喜地奔走相告,不多時,四面八方涌來的乞丐便圍住了他,為的便是他那一筐白饅頭。
筐中饅頭被搶奪殆盡,楚京墨也被乞丐從人群中推了出去,他跌倒在地,望著乞丐們為了爭搶饅頭,斗得不可開交,他不由得搖了搖頭,這時有個身材瘦弱,穿了身補丁衣服,臟如黑泥的孩子走到楚京墨面前,他彎下腰,在地上拾起個沾滿灰塵的小饅頭,露出一排白牙對文樂笑道:“謝謝。”隨即他蹲在墻角,拿著那小饅頭啃了起來。
楚京墨低頭看向他,見他兩腳未穿鞋子,腳丫已磨得滿是傷口,他走過去叫道:“阿常。”
楚京墨坐在他旁邊,揉了揉他油膩的長發問道:“怎么了?鞋子被人搶去了?”
阿常抬起頭,烏黑的瞳仁好似他黝黑的臉,這孩子無名無姓,本該與其余乞丐相同,可不同常人的,便是他每次接過饅頭,都會對楚京墨道聲謝,久而久之,楚京墨便為他取了個名字——阿常。
阿常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他咧嘴一笑解釋著:“綠兒沒有鞋兒穿,她的腳丫嫩,我的腳兒比她的結實多了,就把你送我的鞋兒給她了。”阿常思慮片刻,憂慮地問著:“你不會怪我吧?”
“怎么會呢?”楚京墨脫下自己那雙兔皮靴子,輕手輕腳為阿常細細穿上,完后看著那鞋子略大,琢磨一番從袍里取出塊手帕一分為二,塞入鞋子空隙,楚京墨點頭笑道:“大是大些,卻比傷腳強多了。”
阿常左右晃著腳,心滿意足地看看兔皮靴子,隨后問道:“那你呢?”
“我武功蓋世,輕功無雙,不穿鞋子也不怕,對了……”楚京墨看看四周無人,鬼鬼祟祟地將手伸進袍子,像變戲法般取出個金黃的烤雞腿,他將雞腿塞進阿常手中囑咐道:“一會兒吃飽了,就去找些活做,海龍鏢局正缺馬夫,你只需提我姓名,去那好好學學騎馬、武藝,便不至于在這破巷子不是?日后有了出息,就來我三雅祠做事,順便,把你那個綠兒也接過來。”
楚京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大搖大擺走開了。
阿常咀嚼著香噴噴的雞肉,看著楚京墨穿雙白襪,被石子硌得一瘸一拐,他又瞧瞧那雙兔皮靴子,心里不是滋味的他眼淚滑過臉蛋,出了兩道干凈印子。
楚京墨來這行乞巷,可不是為了行善,他越走越深,這行乞巷也是越來越落破,最后,僅有一家茅草屋還在住人。
楚京墨輕輕推開屋門,飛舞的揚塵嗆得他咳嗽不止,他伸手刮下蜘蛛網,慢慢走了進去。
屋子不大,窗為背陽,黑如漆夜,忽而里面傳來聲咳嗽,一盞油燈驅散黑暗,有個滿面褶皺的老人持著根紅木棍,坐著張木凳,他低頭咳嗽兩聲,沙啞地說道:“你來了……咳咳,是想習武嗎?”
“不是,我來是想看望看望你,順便說一聲我有了新師父。”
“哦?”老人側臉,渾濁的兩眼滿是疑慮:“是誰?”
“山林染。”
“三教九流之輩,聽都沒聽說過。”楚京墨上前遞予燒雞,老人摸摸燒雞笑道:“又是少了只腿,送給那個孤兒吃了吧。”
楚京墨輕輕嗯了一聲,話音未落,老人埋頭大口大口撕扯著雞肉,活像個百年未吃飯的餓死鬼。
老者無名無姓,兩眼齊瞎,有回到三雅祠乞討,碰巧與楚京墨相識,老者承諾,若是給他食物,他就教楚京墨蓋世武功,楚京墨照做,老者便授予他彈骨指,原本老者再三叮囑,他所教授武功決不能與人比試,可楚京墨心想這武功也就抓雞打鳥好用,未成想將陳昭霖所穿金鱗甲打穿,闖下滔天大禍,又害死弟弟楚云苓,楚京墨怎好意思再來,今日,便是道別。
“今日我要看看,何為三教九流之輩?”木門被輕輕推開,山林染提著柄未出鞘的長劍,氣勢洶洶地走入。
“哎?你怎么找來了?”楚京墨不解,開口問著。
山林染回答道:“三雅祠少主哪個不認識,現在就連行乞巷的人都已知道你的面容,若是有刺客,打聽你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老者半晌未說話,兩手微微顫抖,燒雞掉落于地,他等了許久開口說道:“怎么……是你?”
山林染瞥了老者一眼:“怎么?你認識我這個三教九流之輩?”
老者手伸向脖頸,居然將面皮撕下,老皮脫落,露出其中小麥色的皮膚,就連眼睛上的陰霾也一掃而空,活脫脫像換了一個人!
山林染看著老者新面容,他嘴唇微顫,長劍出鞘三分,他抬手說道:“楚京墨,你先出去。”
楚京墨疑慮著走出屋子,門剛被掩上,山林染率先發難,他怒撲上去,將老者撞落在地,陳舊桌椅被砸了個粉碎,長劍出鞘,劍鋒緊貼著老者皮膚,令他動彈不得。
“你都教了他什么!”山林染怒吼道。
老者不顯懼色,反而嘿嘿一笑:“只教了彈骨指。”他兩指在地上摸索,撿到枚石子,兩指一錮,石子飛出,打滅了油燈,屋子瞬間漆黑如墨。
話音還未落,老者雙腳蹬天,將山林染踹飛出去,隨后紅木棍一甩,將山林染手中長劍打落,再一轉,木棍末端直指山林染喉結。
油燈再燃,老者將紅棍收回,蹲在山林染身邊問道:“你改了名字我能理解,可為什么入了三雅祠呢?”
山林染一動未動,他長舒口氣:“楚淮救了我一命,便是我再生父母,我當然要入三雅祠。”
“那你家少主又怎么了?我教他的,和你教他的,不都是殺人技法嗎?”
“楚京墨應學的,是仁。”
“仁?哈哈哈……”老者肆笑道:“什么時候,你也講‘仁’這個字了?”
老者笑容漸漸凝固,他接著說道:“可我在你家少主身上看到了無盡的怨念與戾氣,他傷了人,傷人之后便會殺人,殺人過后戾氣爆發,隨后無止境地以殺人取樂,這就是他的命運,仁不仁,意義并不大。”
山林染笑道:“你又不是卜卦先生,他的命運在他自己,不在你的那張嘴。”
山林染起身,老者側身讓路,紅棍挑起長劍遞予山林染,老者提醒道:“你要記得,他日后殺了人,是他研習出殺人之法的第一步,要想盡辦法阻止。”
“記住了。”山林染推門而出,楚京墨就在不遠處等著,山林染走上前,指著老者說道:“你看清楚了,這可不是什么瞎眼老頭,以后再來這找他,我就打斷你腿。”
“好的山林染。”
“叫我師父。”
“你我年紀相仿。”
“那也是你師父!”
老者手執著紅棍,看兩人吵鬧著走開,他自嘲地笑笑,低聲自語道:“仁?”
“仁何妨,不仁何妨,一切自有造化因果,阿彌陀佛。”
剛才屋內居然還有一人,他就站在一旁靜觀打斗,但山林染卻未察覺分毫。
那人身著百衲衣,脖子上掛著條一千零八十顆的佛珠,頭頂長有一片烏黑胎記,一瞧就知道肯定是哪個破廟跑出來的野和尚。
“鹵蛋,別講大道理了,先把今天晚飯解決了。”
說罷,老者帶著那顆‘鹵蛋’,走出了行乞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