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厲鬼尹小蔥又拉著一只孤魂野鬼講述她的凄慘身世。

“我惡作劇踢別人下水，結果自己不小心踢空失足---鬼差硬說我是自殺，還說什么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自殺乃不孝之大罪，要交足罰款才能投胎轉世。我們那世界不信邪，誰還會燒紙錢啊，我死了二十多年了，別說錢了，連根毛都沒收到。我去別人家墓園蹲點，旁邊插一標語，上邊寫著‘科學祭祀，不燒冥幣’，燒的不是相片就是書信。我選了幾張好看的相片打算回地獄當明信片賣，湊足了錢好投胎，結果鬼差指控我偷盜，罰得更多了！后來，我碰到一老頭，他說你們這邊信邪，每逢清明節(jié)必燒紙錢，不僅給自家燒，還給孤魂野鬼燒---所以我就來了---沒想到，又被騙了！我都飄了三年了，錢在哪兒？錢在哪！”

尹小蔥又鬼哭狼嚎了，小鬼安慰她說：

“別哭了，除了說話漏風以外，當孤魂野鬼也沒什么不好啊---”

“你剛死沒多久，當然覺得無所謂了。”

尹小蔥摸著下巴下邊的洞，還是哭個不停，心想要是再湊不到錢，鬼差就要扔她去畜生道了。鬼差說了，做幾世的畜生積夠德，就能做人了。

地上忽然多了一壇子酒，小鬼大喜，道：

“快別哭了，我爹給我送酒了---你不是喜歡喝酒嗎？”

“你是傻嗎？我們是鬼，下巴有洞，教我怎么喝呀---你爹也真是的，你才屁大點，給你送酒作甚---趕緊給你爹托夢，讓他多燒些紙錢來。“

“哎呦，尹姐姐，我是餓死鬼，家里窮，哪有閑錢買紙錢啊---”

“沒錢買紙錢，怎么有錢買酒呢？”

“我也奇怪呢---要不，我們回去看看？你正好散散心---”

來到小鬼墳頭，發(fā)現(xiàn)有個酒鬼倒在小鬼墳頭，懷里抱著酒壇子，酒灑了一大半，嘴里還喃喃念叨什么“我要高中了，嘿嘿嘿，我要高中了”這樣的話。

“你看到沒有，他腰間有錢袋。趕緊托夢給你爹，讓他拿去買紙錢燒給你，不用太多，燒個十幾萬就行了。”尹小蔥又見錢眼開了，拇指和食指捻得嗤啦嗤啦響，已經準備好要數錢了！

“不行的，尹姐姐，這是偷，死后要罰款的。”小鬼說，“我娘死得早，我爹就我一個兒子，他死的時候連個披麻戴孝的人都沒有，誰來給他燒紙錢交罰款啊。”

“你傻啊，等到那時候，你我都已經投胎轉世了，我們給他燒不就得了？”

“投胎以后不是什么都記不得了嗎？我感覺我不會記得要給我爹燒紙錢的。”

這小鬼有毒啊，三觀比正字還正，導致尹小蔥有種想要拋下他另外找鬼作伴的沖動。

“我看你是純心不想讓我投胎做人！”尹小蔥賭氣說。

“怎么會呢，我只是不想給我爹添麻煩而已。我娘去世的時候，讓我聽我爹的話。我死的時候，我爹讓我死后不要去找他。”小鬼說。

“還是你親爹嗎？正常不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孩子你別走，孩子不要丟下爹，孩子你回來，孩子記得給爹托夢啊———這樣的姿態(tài)嗎？”聽見小鬼咯咯咯地笑，尹小蔥立馬停止角色扮演，嚴肅道，“別笑，我跟你說正事。你爹很反常，心里有鬼。”

“尹姐姐多心了，我爹只是膽小而已。”小鬼說。

“忒！小屁孩，你怎么這么陽光啊，我看你不是餓死的，你是太陽曬死的！咱們做鬼的，心思就該陰暗點，凡事要往壞處想！”尹小蔥一把揪住他，往山下飄，“走，去看看你爹。我跟你說，他肯定心里有鬼！”

“我娘是鬼，我也是鬼。他心里有我們，當然心里有鬼啦。”小鬼繼續(xù)陽光道，“尹姐姐，你別飄那么快嘛！前邊就到了——”

沒多久，小鬼就扯著脖子開始嚎啕大哭。他爹死了，都爛透了，此時小鬼才想起來，臨死前他爹交代的原話是：

【不要回來找爹，爹去找你。】

哭過以后，小鬼也看透了，拉著尹小蔥的手說：

“尹姐姐，我心愿已了，該去投胎了。我盡量說服鬼差，讓我投個富貴人家。到時候，你記得托夢給我，我給你燒紙錢——”

“我又不是鬼差，我哪兒知道你投哪家啊！這樣好了，你投胎的時候，給我發(fā)個暗號，你讓我想想，什么暗號好呢——”蘇弄人摸著后腦勺想了好一會兒，忽而靈光一閃，激動道，“這樣好了，你落地的時候大笑三聲，我就能認出你了！”

“嗯，那你記得給我托夢哦。”

小鬼松了手，轉身奔向奈何橋。飲盡一碗孟婆茶，前塵往事皆忘盡。

——

之后，尹小蔥就開始四處打聽落地后大笑三聲的孩子，不禁暗暗后悔當初沒有叮囑對方投胎投近點，否則也不至于大海撈針般痛苦萬分。

“哪有孩子是笑著落地的啊。笑著生的孩子沒有，笑著死的老頭有一個。”女鬼指了指遠方，道，“就是那老頭，一不留神笑岔了氣兒---”

尹小蔥敢斷定自己要找的人不是鬼老頭，于是繼續(xù)走啊走，直到某天鬼差忽然跳出來喝道：

“時辰已到，速速回地獄，鼠道之門已為你開啟！”

“要我投胎當老鼠？我才不干嘞！”

“敢跑！捉住她！”

之后的十多年，尹小蔥幾乎每天都在和鬼差玩捉迷藏。某日她逃進一戶大宅院，心想院墻這么高，又爬滿了荊棘，鬼差應該翻不進來才是，誰曾想竟被惡狗給盯上了，汪汪汪地追著她到處跑。她跑了幾圈，最后實在沒力氣跑了，就跑湖底藏了起來。

惡狗還不愿離去，蹲在岸邊汪個不停。

“你就叫吧，看誰耗得過誰！”

尹小蔥把狗叫聲當催眠曲，枕著胳膊睡了過去，還做個夢，夢見小鬼站在岸邊，手里托著一沓冥幣，沖她喊：

【尹姐姐，接著---】

她連忙伸手去接，冥幣竟然化作一女子，融入她的身體里，完美地契合了。

“什么---咳咳咳---”情況！

才剛開口，水就迫不及待地往里灌。

完了完了，難道又要溺死一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