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風相送,千里也不過剎那間的光景。
南方雨林密集,如同大千世界,里邊不僅有飛禽走獸,還有各種各樣神奇古怪的精靈,小烏靈就是其中之一。
有小鬼相送,確實很快。
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尹小蔥緩了一會兒,差不多適應了,才開始搜尋小烏靈。小烏靈前身是靈芝一類的藥物,吸收日夜精華千年不腐,才會化靈。
她走了差不多半里路,小鬼一直跟在她身后。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可沒心思幫你救情郎,在這方面,我一點也不大方。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快走不送!”
省得看著礙眼!
——
連續搜索了三天,別說小烏靈,就是精靈的影子也沒見著。干糧差不多吃完了,尹小蔥不得不打飛禽走獸充饑。天氣炎熱,她在瀑布下邊沖涼,忽然從水底下竄出一條水蛇,咬了她一口。她不懼怕水蛇之毒,但云安郡主的身子可承受不了。
她只得游上岸,削肉放毒。
瘸了一條腿,再想行動就更不方便了。她有想過,拋棄這副身子,以鬼形行動,可那樣的話,她就無法靠近蔡學君的真身,凡人的肉身可以幫她抵御九陽的熱度。
“小烏靈啊小烏靈,你究竟在哪里?”
憑借她一人之力,確實太難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不該在沒找到小烏靈之前遣走小鬼。
等到入夜,不知是毒素沒有清除干凈還是怎么地,頭暈得厲害,她躺在石頭上歇息,整個人就跟被火燒似地難受。
腦子暈暈的,她想,她得棄了這副身子,太難受了,她討厭被火烤的感覺,這讓她想起可望不可即的九陽使,明明很親近,卻只能遙望。
為什么上天讓她為他而生,卻不能讓她得償所愿?
曾經她為此煩惱,為此執著,不得解,可現在似乎有所不同,她腦子里想的卻是趙承郎,比起被火烤,她更討厭一個人在荒山野嶺,獨自承受著煎熬。她想見趙承郎,想見還不是小鬼的趙承郎,想見曾經一無所知,只把她當夫人的趙承郎。
她不知道,小鬼是什么時候蘇醒的,或許正是她死而復生的那一天。
什么良心不安,什么自盡謝罪,都是假話,他只是想提早回到地獄,除掉蔡學君的追隨者,他若是再晚去幾天,現如今當家做主的便是蔡學君。事實上,尹小蔥現在不怎么關心地獄到底誰做主,她其實一點都不在乎,她只想要有個人,能陪著她,她不想一個人過活,特別是在知曉真相以后。
漫長的歲月帶來的孤獨,她不想一個人熬。
以前她只在意九陽使,因為他是一團火,一團不能靠近且強大的火,她仰慕他,愿意無條件追隨他,哪怕是他永遠也不可能回報同樣的深情。她并不知道,小鬼對她有那方面的心思,因為他長了一張天真無邪的臉蛋,一天到晚‘尹姐姐’‘尹姐姐’地叫個沒完,在她跟前竄來竄去,沒有人會懷疑他別有用心。
記得那次,她殺進九幽殿,將他踩在腳下,質問他為什么要殺孤山。他說,只因他的心沾染了凡塵。
九陽使不臣的原因比尹小蔥要復雜,他在地獄有身份、有地位,他想做點什么,來改變地獄的現狀,因為地獄不僅僅只有輪回,還有針對惡鬼的各種刑罰。九陽使認為,痛苦并不能讓一個人悔改,因為孟婆湯飲下,前塵往事均會忘得一干二凈。沒有天生的壞人,只有滋養壞人的環境和欲望。
最善良的其實是九陽使,最不忍的也是九陽使。
——
不知是執念的作用,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好像真的看見趙承郎了,伴隨著涼意而來,摟她入懷。
瘦長的身子,分明的輪廓,確實是她的趙承郎。
“趙承郎,我中毒了---”她緊貼著他的胸膛,委屈地說道,“我在河里洗澡,被水蛇咬了---你說,蛇為什么喜歡咬人呢?”
“因為它不認識你,它不了解你,以為你會傷害它。”
“--我好渴---幫我取點水---”
“好---”
結果對方直接將她扔水里,徹骨的涼意很好地中和了體內的熱,她嗆了幾口水,迅速清醒了,撲騰幾下浮起來,沖對方破罵道:
“你有病啊,為什么扔我?”
“是你自己說要喝水的。”小鬼委屈地辯解道,“這荒山野嶺的,我拿什么幫你取水?別嚷了,趕緊上來,別受涼了---”
“我就喜歡待水里,要你管!”
“行,不怕蛇咬,你就待著吧。”
他剛說完,果然有蛇跳出來要咬她,尹小蔥嚇得失聲大叫,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岸,卻聽見小鬼在笑,而且笑得特大聲!
再往水里看,根本沒蛇!
“敢騙我,活膩了吧你!”
尹小蔥掄起拳頭追著他打,肯定是打不著,除非他故意湊上來想挨揍,就比如此時,明明前一刻還有十步左右的距離,下一秒便撞進尹小蔥懷里,雙手圈住尹小蔥的脖子,用半帶說教的口吻說:
“尹姐姐,別老是喊打喊殺的,不好看---”
“你管我好不好看,誰讓你看了!”尹小蔥一拳砸他腦門上,見他不躲,又砸了一拳。手都砸疼了,他還是不躲!“下去!”
“不下!除非---你求我---”
“我求你?我打死你!”
“想打死我啊?往心口打---得把心砸碎,這樣才死得快---”說著,他拿起她的拳頭砰砰往心口砸,道,“使勁點---砸---”
“你瘋了!松手---”
好家伙,這么喜歡自虐啊!
還笑,估計真的有病!
“說白了,你還是心疼我的,對吧?”
“滾!”
她轉過身去,掩飾泛紅的臉頰,可小鬼就跟狗皮膏藥似地,愈戰愈勇,還大膽地圈住她的腰,上下游走。
“尹姐姐,我幫你救九陽使,我不斗了,我跟你好好過---”不再是玩笑嬉戲的口吻,聽起來還算認真,只是聲音太稚嫩,讓人不太敢相信。他們倆斗了這么多年,說不斗就不斗了?“你愿意不計前嫌,與我重歸于好嗎?”
說實話,她不想拒絕,她想說她愿意,她不知道那是本心,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習慣。
然而,不管是什么使然,她終究還是忍住了,冷冷回了句:
“我不愿意!”
對,她理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