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明家要辦滿月酒，夫人打算送什么禮啊？”

梨兒將繡球拋開拋去，自從喜鵲一門心思鋪在謝有成身上，尹小蔥身邊最親近的便是梨兒了。

“不想送，他欠我那么多錢還沒還呢。”尹小蔥賭氣說。

以諸葛明死皮賴臉的脾性，尹小蔥要是去了酒席上，說不定還會恬不知恥地讓尹小蔥來個一筆勾銷。

正如尹小蔥所料，滿月酒那天。諸葛明果然提了這事，尹小蔥才不管什么場合，當場拒絕了他。

“我的錢也是辛辛苦苦賺來的，又不是樹葉，背著小背簍隨便轉一圈就能弄一籮筐。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餡餅啊？我不收你利息，已經很仁至義盡了，見好就收，不要太過分哦。”

不能助長這種不勞而獲的氣焰，免得其他人都有樣學樣，跑來找尹小蔥借錢。

“行行行我們不提這茬，你的大禮呢？可別告訴我你空手而來，哪有你這樣吃酒席的？”諸葛明一計不成，又出一計。

“我帶了呀，誰說我沒帶。我人來了不是嗎？這人情就是最大的禮。”

“你就吝嗇吧，等你家滿月酒，我也只帶人去。”

“我也不指望你還能帶點別的。”尹小蔥毫不客氣地說。

尹小蔥覺得，諸葛明他兒子的名字實在是難聽，我想幫他另取一個，被諸葛明拒絕了。

明智明智，父親諸葛明，兒子諸葛智，多般配啊！

——

最近府上下人在議論一些不好的事，說是趙府當家的不是趙承郎，而是趙夫人。尹小蔥還奇怪呢，趙府不是一直都是她在打理嗎？不是她當家還會是誰呢？

這有什么可嚼的。

尹小蔥讓梨兒找了幾個下人問，才知道源頭出在素娘的婆母身上。大概是因為那夜尹小蔥訓責素娘的孩子，趙承郎全程沒吭聲，所以拿這事說話呢。

老太太不太安分，尹小蔥擔心她留在這里會惹出亂子，就派人在外邊找了兩間屋子，供他們婆孫三人棲身。

“素娘，我不是因為對你有什么偏見，才讓你們去外邊住。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又是屬于那種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只怕到時候住久了，嫌隙就更大了。”尹小蔥開門見山地說道，“自古婆媳關系，就甚是微妙。人與人之間更像是在博弈，你進我退，我退你進，一味地忍讓并不是好事。”

“素娘知道了，多謝夫人提點。”

素娘帶著家人離開后，趙府果然清凈了不少。不過對于素娘來講，情況依舊嚴峻。她白天要賺錢補貼家用，孩子都是婆母一人帶著，晚上回來就賭氣，哭鬧，她有時候生氣罵兩句，婆母還嫌她亂發火。有一次尹小蔥去探望她，提議她把孩子送私塾去，讓先生教導。

之后素娘面上才漸露喜色，只是說孩子更懂事了，會聽話了。

——

喜鵲從青陽回來了，還帶了不少特產。她和謝有成在謝有成爹娘墳前拜過天地，已有夫妻之實，不能再住在趙府了。老實說，尹小蔥很舍不得喜鵲，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總不能讓她一輩子為奴為婢吧。而且，謝有成的俸祿也足夠養他們兩個人了。

青州府涌入一批流民，四處作亂，趙承郎已經連續幾天沒在半夜之前歸家了。尹小蔥讓梨兒帶著許大娘，去集市施粥，想著個他們點吃的，好讓他們安分些。

沒想到竟有流民瘋搶，還打傷了許大娘。

肚子一天天鼓起，尹小蔥的心也一天天不安了起來。不止是青州府，其它州郡也有難民。難民數量的劇增，說明這個江山出了很大的問題。

民以食為天，天塌了，還怎么守規矩呢？

——

趙承郎難得早回來一次，不知何故，摟著尹小蔥久久不言。

尹小蔥追問了許久，他才開口道：

“夫人可否，先回涼城？“

“怎么了？”她不太明白，這都快臨盆了，為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讓她走？“難道，出大事了？”

“北蠻子頻頻試探方城邊防，圖謀不軌。為夫已多次上奏陛下，加強邊防兵力---陛下未允---涼城畢竟偏南，比青州府安全----”

他從不把公事帶回家說，除非她追問。

能把趙承郎愁成這樣，只怕比青州府尹通敵賣國還可怕。

“那---我在涼城，等你來接我---”她說。

“風聲若到，不要等。”他說，“往南去。”

這一瞬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涼意。仿佛一場非一己之力能戰勝的風暴，正在空中盤旋，隨時準備著席卷大地，席卷這已經搖搖欲墜的大好河山。尹小蔥緊緊依偎在他懷里，生怕這片刻的溫存也會化作泡影。趙承郎讓她擇日啟程，越快越好，擔心她晚走幾天，在路上動了胎氣臨盆，那就不妙了。

分別時，尹小蔥抱著趙承郎不愿松手，她不停地在趙承郎耳邊重復‘我等你來接我’，趙承郎沒有回應，只是讓她保重，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

車輪緩緩轉動，尹小蔥看著趙承郎越來越遠，大聲哭喊：

“趙承郎，你要是敢不來接我，我會恨你一輩子---”

趙承郎依舊沒有回應，他不回應，說明他并無把握。

——

返回涼城的路途比之前更艱巨了，山上有百姓占山為盜，要不是尹小蔥身邊帶了幾個練家子的下人，半道上就折了，哪還能活著抵達涼城啊，尹小蔥也不想費心去買宅子，暫時借宿在謝苗家里，順便和謝管家核對下賬本。再者，她即將臨盆，不便奔波。

“謝管家，這些存糧，先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小心藏匿于不同的地方。至于銀錢，盡量都藏起來，留一部分備用即可。另外，多舂點米，碾些米粉備用——”

尹小蔥心里不安的很，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她想去找趙晨郎，可是現如今這具身子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要是走了，誰來幫她照顧孩子？

她對著鏡子暗自流淚，忽然間嘴巴動了動，說：

“尹小蔥，我還在——”

這一瞬間，淚如雨下，尹小蔥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像失去許久的東西，失而復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