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珠剛散，管家看見三小姐和三姑爺走下馬車，忙去向蘇老爺稟告。蘇老爺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跑來，上來抓住尹小蔥的手便聲淚俱下，還狠狠扇了自己兩耳光。

“弄人吶，是爹對不住你---是爹糊涂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蘇老爺當(dāng)初被大夫人蒙蔽，而那時的蘇弄人又不懂得為自己爭取，才使得誤會越來越深，以至于尹小蔥絕望而投湖。蘇老爺斷然有錯，但他所經(jīng)歷的也差不多夠了。

“父親，以前的事，過去了就不必再提了。我今天來，是想看看大姐和二姐。她們不把我當(dāng)妹妹，我卻不能不把她們當(dāng)姐姐，畢竟我們都是你的女兒。”

說完，尹小蔥自己都起雞皮疙瘩了。

“你能這樣想，為父也就放心了。“

蘇老爺一邊擦淚，一邊領(lǐng)她進(jìn)家門。

沒想到，路過假山時，偶遇大姐夫李郎。他倒是情深義重，出了這么大的事，還不打算拋棄蘇怡人，這倒是令尹小蔥很是意外。

本來尹小蔥沒什么想說的，蘇老爺和趙承郎卻都以為她有話要說，還刻意回避了。

“弄人，當(dāng)初，是我對不住你。我混蛋，我---”

“事實上，我不怨你。”她打斷了他的話，道，“仔細(xì)說來，是我蘇家家門不幸，你也是受害者。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就算當(dāng)年你知道了真相，你也未必會接受我。我很慶幸最后娶我的人，不是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善待蘇怡人---她雖然傷害了我，對你卻付出了全部---你若是不要她，她就徹底毀了---”

李郎身形一顫，慢慢地垂下了眼瞼，估計在暗暗慶幸，他沒有提早告知蘇弄人，他留在蘇家不是因為蘇怡人，只是為了想再見她一面。

“再會，大姐夫。“

尹小蔥快步從他面前走過，決然的姿態(tài)表明她絲毫也不留戀。李郎回望她的背影，心中久久難平。蘇弄人等過他，他不來，便是一生。

——

丫鬟在幫蘇怡人涂藥，蘇怡人哭哭啼啼叫痛，還呼喚她的李郎。尹小蔥走進(jìn)去，丫鬟嚇得低著頭跑出去回避。蘇怡人看到尹小蔥，還想掙爬起來打尹小蔥，卻一個不小心栽地上。

“你個害人精，我就知道，你回來準(zhǔn)沒好事---”蘇怡人恨恨地罵道。

“看來大姐還是本性難移啊。”尹小蔥拉了椅子坐下來，冷眼斜視她，道，“虧妹妹我方才還勸李郎，好好待你呢。”

“我不信你這么好心！你恨不得看我下地獄，恨不得看我遭萬人唾罵---你怎么可能會去勸李郎---好好待我---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么？”蘇怡人忽然緊張了起來，語調(diào)也變得疑神疑鬼了起來，道，“難怪他不來看我---難怪---肯定是你跟他說了什么---”

“妹妹來這里，其實就想聽大姐一句真話。當(dāng)初找人玷污我，是姐姐的主意，還是大娘的主意？”尹小蔥問。

“是我干的---是我干的---”蘇怡人沉默了半晌，才激動道，“你有什么不滿，盡管沖我來---反正李郎已經(jīng)不要我了---我還怕什么---”

“如此說來，還真的是大娘從中出謀劃策啊。”尹小蔥唏噓良久，才道，“你說，她怎么狠得下心來呢？我雖不是她親生的，卻也養(yǎng)在她身邊多年---同為女人，她難道不知道毀了一個女人的清白，等同于要了她的命嗎？”

“你不還活著嗎？你不還沒死嗎？”

蘇怡人的話就像詛咒一樣，這讓尹小蔥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怒氣又冒了出來。她迅速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蘇怡人跟前，捏住她的下巴，抬高了，逼蘇怡人直視自己的眼睛。

“你做什么！住手！”蘇怡人掙扎著推了兩下，沒推開。

“別動！你看看我的眼睛！你仔細(xì)看看！還和以前一模一樣嗎？”這雙眼睛更加堅定、狠辣，哪像是當(dāng)年那雙，怯弱、飽含淚水，恨不得挖個地洞將自己保護(hù)起來。“要不是爹及時趕到，我早死了！你知道投湖自盡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嗎？我想殺了你們所有人---所以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慶幸，你還活著---我勸你善良點，你的李郎可不會原諒你第二次---”

蘇怡人大哭出聲，不知道是悔，還是怕。

尹小蔥松了手，站了起來，道：

“二姐姐那邊，我就不去了。你有時間替我轉(zhuǎn)告她，不要一天到晚，心比天高，心機(jī)比海深，靠陰謀詭計得來的東西，長久不了。”

“別走---別走---”蘇怡人不知怎地，忽然抓住她的腳，哭道，“放了我娘吧---她都是為了我---放了她吧---她上了年紀(jì)---我不想她受苦---”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我可以叮囑宋大人，允許你隨時隨地去探監(jiān)。其它的，我愛莫能助。”尹小蔥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送她回床上，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陽光明媚，天氣正好，萬物復(fù)蘇，好景致。

——

蘇老爺命人準(zhǔn)備了午飯，尹小蔥隨便吃了些，便帶著趙承郎離開了蘇家，往城門去。謝苗早早便等在城門口，送了蘇弄人好多胭脂，說她鉆研了好久，才勉強(qiáng)調(diào)制出來。尹小蔥見謝苗腹部高高隆起，不禁感慨當(dāng)年的小姑娘也快當(dāng)娘親了，真心為她高興。

他們在路上，碰到不少從北邊逃來的難民，一個個瘦骨嶙峋的，可憐極了。尹小蔥和梨兒將干糧和銅錢分給了他們一些，算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趙承郎，我困了。我睡會兒，有事叫我。”她說。

“嗯。“

他放下膝蓋給她當(dāng)枕頭，她很快快進(jìn)入夢中。

仍舊是漆黑的湖底，她再見蘇弄人，她的神情終于不再那么地狠厲。

【尹小蔥，我來跟你道別。謝謝你，再見---】

【你要去哪里？蘇弄人---蘇---】

她猛然驚醒，爬到馬車外邊便是一陣干嘔。

梨兒嚇壞了，一邊拍她的后背一邊詢問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夫人---”

趙承郎將她拉回馬車，枕頭、褥子什么地，唰唰唰全鋪開，可緊張了。

“放心好了，這次不會有事的。”尹小蔥輕撫他的面頰，笑著安慰道。

好久一段時間，都不見蘇弄人出來搗亂，尹小蔥覺得應(yīng)該就跟夢里一樣，蘇弄人走了，投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