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大他們運送的，根本不是奇石，而是一本賬目。賬目很奇怪，就封面寫了賬目二字，其余全是空白。這種事劉大他們見多了，權(quán)貴人士都喜歡搞暗賬，有的用暗語，有的用特殊墨料。再者干他們這一行的，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故而沒有細究。

昨天下午，劉大只身去見神秘買家，許二說最近劉大很不對勁，動不動就支開他們，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忙活什么。他們不放心，有些好奇，又有些懷疑，就跟上去想弄個明白。他們親眼看見劉大從神秘買家手中接過一只鼓鼓的繡花錢袋，轉(zhuǎn)身去了青樓尋歡，熟料劉大回來后卻騙他們說，東西被搶了，沒拿到酬金。

就是這個謊言，導致他們多年的信任和情誼，化為泡影。回想這么些年，劉大總是找各種理由克扣分紅，這越想越不對。起初只是憤怒，只是想逼他把錢拿出來。謊言被拆穿，劉大非但不感到愧疚，還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辱罵他們，大概就是“沒有我你們早就餓死了”“一群廢物”“狼心狗肺的東西”之類的，可就在他的一番辱罵下，他們終于忍無可忍，幾人合力狠狠揍了劉大一頓。事已至此，算是撕破臉了，陳阿六想殺了劉大，被許二制止了，許二說他們需要劉大的人脈重操舊業(yè)。

他們審問劉大，怎么樣才能聯(lián)系買家。劉大起初抵死不愿意說，后來不知為何又愿意了，只是有個條件，他想吃湯包。只要吃飽了，就把知道的都告訴他們。

湯包是店小二送來的，劉大似乎胃口不好，一開始沒怎么動，東張西望地，陳阿六一直盯著他，怕他伺機而逃。后來劉大才動了筷子，吃了一籠，其他五個人每人吃了兩籠。劉大吃完之后還想吃，就讓店小二再去端一籠，結(jié)果店小二剛走，劉大不知為何，忽然趴在桌子上，急劇嘔吐，很快就斷氣了。

他們嚇壞了，常五想叫人幫忙，陳阿六忙制止他，說是劉大身上還有外傷，若是官府追究起來，胡亂給他們扣個毒殺劉大的帽子，這輩子就完了。于是他們決定裝作沒事人一樣，假意去買酒，等其他人發(fā)現(xiàn)尸體再趕回來，弄個不在場證明。反正要是別人問起，他們就一口咬定，他們走的時候劉大還是好好的。

所以酒館不賣酒這事，他們之所以知曉，是因為許二好酒，來這里的第一天就跑去酒館買酒，結(jié)果空手而歸。常五也是聽了許二的埋怨，才知道酒館不賣酒。

沒想到他們趕回來后，正好碰見店小二鬼鬼祟祟地往外走，他們聯(lián)想到湯包有毒，便認定店小二有嫌疑，才揪著店小二不放。

他們一心想擺脫嫌疑，不敢再靠近尸體，所以未曾留意到，尸體的衣裳被人更換過。

“劉大從神秘買家手里接過來的，是這個錢袋嗎？”

趙承郎回頭沖唐師爺使了個眼色，縣丞便將證物呈上。

“是是是——就是它——”

“你們和劉大決裂，為的是一個利字。你們就沒想過要搜劉大的身嗎？”

“搜過了。”常五說，“他身上沒帶錢，說是被搶了——可誰信啊——奇了怪了——我們一直盯著他，他什么時候藏的錢袋——”

可能不是藏的，是遺落或者刻意留下的。可如果是故意的，對方用這錢袋，想表達什么呢？一時半會兒，趙承郎也猜不透，感覺案情愈發(fā)地復雜了，需要更多的線索，才能理清楚。

———

出了廂房，縣丞宋良臣不禁感慨道：

“聰明反被聰明誤。”

宋良臣心想，若是換了是他，才不會費心去弄什么不在場證明呢，他會隱瞞劉大中毒死亡的事實，找個荒山野嶺拋尸。反正劉大無親無故，他是生是死，根本沒人在意。所以說俗話說得好，笨人不作惡，因為一旦作惡，太容易被逮了，不劃算吶！

“對了，大人真的相信，常五他們沒有毒殺劉大嗎？”

“目前尚無證據(jù)。”趙承郎說，“殺人要有動機。最憤怒的時候都熬過去了，怎么會在飯桌上動手呢？而且他們完全可以憑武力控制劉大，何須多此一舉，去下毒呢！”

宋良臣覺得在理，道：

“如果說整個案件背后，還有一個隱藏的兇手的話，應(yīng)該和二牛差不多，不懂武功或者武功不高，無法跟六虎硬碰硬，只能選擇下毒。”

“不排除這種可能。”

但要揪出幕后黑手，還需要其他線索。

——

縣衙廚房里，喜鵲邊切姜片邊問：

“夫人，前邊都是素菜，要不要加個葷啊？”

“死了人，誰還吃得下葷腥了。”

“為什么吃不下啊？”

“因為豬肉啊雞肉啊，都是尸體啊---”

“夫人---”

這么一說，喜鵲也覺得挺惡心的。因為人比較多，所以尹小蔥一改往日類多量少的風格，反其道而行。喜鵲叫了幾個下人把飯菜送到馬車上，看見謝有成那呆子慌里慌張地往這邊來，就問：

“謝有成，你去哪兒？”

“叔父---命我把尸檢格目，送---給大人---”

“你就兩條腿，得多慢吶。上來吧，我讓車夫捎你一程。”

“多---多謝喜鵲姑娘---”

謝有成低著頭，正要往馬車里鉆，喜鵲瞧見了，連忙叫住他，道：

“你去里邊作甚，坐外邊---你這身上一股味道，弄臟了飯菜，誰敢吃啊。”

聞言，謝有成不禁有些恍惚。也不是頭一次遭人嫌棄了，可直到現(xiàn)在，他還沒法像叔父那樣，無視周遭異樣的目光。

謝有成慢慢放下車簾，低頭下了車，將尸檢格目遞給喜鵲，道：

“還請---喜鵲姑娘---轉(zhuǎn)呈大人---”

“怎么，你不去了？”

“嗯---”

“好吧，反正我順路。“

喜鵲接過尸檢格目，沒有多想。沒多久，尹小蔥快步走來，才剛上馬車，還未坐穩(wěn)，便吩咐馬夫趕緊走。喜鵲照樣坐在馬夫旁邊，大概是閑著無事，就翻開尸檢格目看。老實說，起初覺得挺惡心的，以為里邊會有血啊，臭味啊什么地，未曾想字跡清秀，干凈整潔，看著格外地順眼。

“謝呆子字寫得不錯嘛---”喜鵲不禁贊道，繼續(xù)翻到最后，“腸胃中有湯包殘渣---夫人，夫人---快看---劉大是被砒霜毒死的---”

確認是砒霜，那就好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