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換班,黎近人的小紙條不管用。尹小蔥在外邊等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那個牢頭才喝得醉醺醺地歸來,拿起紙條看了一眼,命人帶尹小蔥進去。
“就在外邊,看一眼就行了。”獄差說。
隔著差不多有四五丈,尹小蔥又不能出聲,怎么交談?
“你別瞪我。”獄差說,“我們頭上,我送你進來,我現在送進來了,你還想怎么著?”
隨后,獄差一直盯著尹小蔥的簪子,還夸贊她的簪子好看。
尹小蔥咬了咬牙,將簪子拔下來,塞獄差手里,小步跑過去,用力拍打牢門。
趙承郞躺在稻草堆里,一動不動。
尹小蔥心里著急,又跑回來,比劃手勢詢問獄差。
“沒死,還有一口氣。這些讀書人,身子骨太差了,不就是挨了幾棍子嘛,瞧,半條命都沒了!繡花枕頭,沒用!”
尹小蔥又獻上貂皮外衫,獄差才肯開鎖讓尹小蔥進去。
——
天吶,這哪是幾棍子,血肉模糊的一團,哪還有人樣啊!
尹小蔥甚至不敢碰他,生怕一碰就碎。
她只是狂拍稻草,希望他能盡快睜開眼,看她一眼,跟她說句話。不管是什么話,說一句就好!
她手都拍麻了,終于趙承郞睜眼了。
“夫——夫人——”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我不是——在做夢吧?”
尹小蔥搖頭,努力忍住眼淚,抓起趙承郞的手想寫幾個字,卻發(fā)現他的兩只手腫得跟豬蹄似地,根本無處“下筆”。
“別擔心,會沒事的。”趙承郞虛弱地安慰道。
尹小蔥怎么可能不擔心,她甚至害怕趙承郞熬不到天亮。
她又輾轉找到牢頭,希望牢頭準許她請郎中來為趙承郞診治,但是牢頭沒有同意,說是有人吩咐過,不許給趙承郞醫(yī)治,他還是看在黎近人他爹的面子上才破例允許尹小蔥探監(jiān)。
尹小蔥沒辦法,只得回黎府,打算請黎近人幫忙周旋,卻看見黎近人失落而歸。
“你肯定想不到,我在御書房碰到了誰!”黎近人抱著收暖爐,說,“我碰到了蔡學君,不過短短數日,他便已博得陛下的信任——不過也難怪,他替陛下解決了不少頑固不忠的朝臣——”
什么意思?
尹小蔥緊張地抓住黎近人的手,迅速寫道:
【陛下不愿寬恕趙承郞?】
“死罪已免,活罪難逃。”黎近人說,“若我猜得沒錯,趙承郞應該會被流放邊境北城,修補長城邊防。”
【趙承郞是否有功于朝廷?】
“有功,他是假降。”黎近人說。
【蔡學君呢?】
“我不知道。”黎近人說,“我和他很熟,但我并不了解他。這個人心思深沉,捉摸不透。不過你放心,若是趙承郞被流放,我不會袖手旁觀的。時候不早了,歇息吧,我有些乏了。”
這種時候,尹小蔥怎么可能睡得著,在黎府花園里來回踱步,無意中瞥見有人舉著燈籠從后門出。
從身形看,像是黎近人。
這么晚了,黎近人出門作甚?他不是乏了,想睡覺嗎?尹小蔥覺得不妥,便悄悄跟了出去,一路跟到天牢,才知道黎近人是來天牢探望趙承郞。當然,有可能不止探望這么簡單。
差不多守了兩個時辰,天都快亮了,黎近人才從天牢出來。
尹小蔥又瞧瞧跟著黎近人回府,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等到黎近人再次面圣回來,才去詢問情況。
“圣旨已下,流放北城。北城是塊荒地,開荒總比修補長城要好。”黎近人說。
【是不是蔡學君從中作梗?】尹小蔥寫道。
“不止蔡學君,很多人都不希望趙承郞留在京城。”黎近人說。
黎近人有刻意弱化蔡學君的罪行的嫌疑,尹小蔥決定去蔡府當面質問蔡學君,為什么要迫害趙承郞。
———
蔡府也是新蓋的院子,之前的院子被憤怒的百姓燒成了廢墟。蔡學君膽子挺大,還命人拿來筆墨紙硯,說是要和尹小蔥敘舊談天。
“迫害趙大人?”蔡學君拿起尹小蔥寫下的“墨寶”細看了好一會兒,說,“沒有的事,好端端的,我迫害他作甚?是不是李大人跟你說的?誤會,絕對是誤會。我在朝堂上力保趙大人清白,這是有目共睹的——”
【隨我去見黎近人,我們當面對質。】
“對質就不必了。”蔡學君說,“趙承郞的身體要緊。這兩天就要動身了,據我所知,趙承郞站都站不起來,難不成要爬著去北城?尹姑娘,朝堂之事你管不著,何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呢?比如打點押送罪犯的官差,讓他們路上多加照顧——找輛馬車,或者配個隨行郎中,這些小事或許更有意義些——”
蔡學君最討厭的地方在于,他說的話不中聽,但是特別地占理!尹小蔥當然知道趙承郞現在的身體狀況,她必須得想辦法幫襯趙承郞。
尹小蔥決定連夜乘坐馬車,趕往涼城。
她必須先找到蘇弄人,才能拿回她在涼城的產業(yè)。蘇弄人沒有去處,肯定會在趙府等尹小蔥。
———
清早,喜鵲挺著大肚子出門,謝有成貼心地陪伴著。
“誰的馬車?”喜鵲抬眼,問,“不會是大人回來了吧?”
馬車停在兩人跟前,喜鵲見是個陌生女人,心中不免失落。
結果陌生女人上來就抓住喜鵲的手,喜鵲嚇得忙往后躲。
“你想干什么!”謝有成將喜鵲護在身后,瘦削身板擋住陌生女人。
這時蘇弄人走出來,看見陌生女人,瞬間熱淚盈眶,說:
“是你——你回來了——你總算是回來了——”
尹小蔥的視線從喜鵲身上轉到蘇弄人身上,大步走過去,拉著蘇弄人往里走。
“先去看望小不點吧,他現在爬得可厲害了——”蘇弄人說。
喜鵲盯著尹小蔥的背影瞧了許久,說:
“相公,你有沒有覺得那位姑娘的眼神,好奇怪?她好像認得我——”
“估計是夫人跟她提起過你。”謝有成說。
喜鵲搖了搖頭,自從上次他們夫妻倆和諸葛明他們走散了,再相聚后,夫人身上徹底沒有了從前的影子,好像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