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已成,糯米,香酒,請鬼神——天靈靈,地靈靈,惡鬼來敲門——厲鬼厲鬼找上門——厲鬼厲鬼快現(xiàn)身——厲鬼厲鬼——”
玄燁道長搖鈴鐺,跳了一圈又一圈。汗珠嘩啦啦往下流,心想惡鬼要是再不出現(xiàn),他就是不被處斬,也會累死。
“師父,你說,厲鬼真的會出現(xiàn)嗎?”阿仁滿懷期待地問,“那么多人都看見了,應該不可能有假吧。我聽說,那厲鬼長得還挺好看——”
“多嘴!”玄麟道長低聲訓道。
皇帝等不及了,道:
“再多灑些糯米——全灑出去——全灑出去——”
四五升糯米一起拋出,沒多久就有寒煙從四處匯聚而來。陰陽鏡中,果真浮現(xiàn)一裊倩影。
“出現(xiàn)了!”皇帝大喜,“厲鬼出現(xiàn)了!”
“快!抓住她!”玄燁連忙吩咐道,“用鎖鬼結——”
說是鎖鬼結,其實不過是茅草結成的繩子。
茅草繩穿過厲鬼身子,玄燁大驚,道:
“祖?zhèn)鞯姆ㄗ樱瑸槭裁催€是不行?糟了!她醒了!”
尹小蔥慢慢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環(huán)顧四周,而后低咒一聲:
“該死!怎么跑這里來了!”
皇帝開心壞了,激動道:
“厲鬼說話了——她開口了——道長,她說了什么——快告訴寡人——她到底說了什么!”
“陛下——”玄燁道長為難極了,道,“她好像很不開心,在罵人呢!”
他們聽不見尹小蔥,尹小蔥卻聽得清清楚楚。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啊,沒想到我算計皇帝老兒的同時,他也在算計我。什么破陣法,搞什么名堂!還想抓我,我偏不讓你們如意,我就待在這里,讓你們看得見卻無可奈何!”
玄燁又使了各種法子,對尹小蔥皆無效。
尹小蔥看膩了,道:
“無聊,我還是先回皇宮,繼續(xù)謀劃大事,不陪你們玩了——”
就在這時,忽然降下磷粉,燒成一道紅火圈。
“怎么回事?”尹小蔥大驚,“為什么穿不過去?好痛啊——”
“鬼火有用!”玄燁大喜,道,“陛下,厲鬼抓住了——”
“好個臭道士,有兩把刷子啊。”尹小蔥惡狠狠地瞪著玄燁,道,“等我出去了,再慢慢收拾你!”
說完,她猛一跺腳,高聲呼救道:
“鬼差,鬼差!死哪里去了?鬼差——鬼——”
陰風忽起,吹滅鬼火,帶走了尹小蔥。
———
“太好了,得救了。”尹小蔥回頭看被甩去老遠的萬歲山,對鬼差說道,“還好你們趕來及時,要不然我真慘了。”
“你厲鬼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還是隨我們去地獄,轉世投胎吧。”鬼差勸道。
“我不。”尹小蔥坦言道,“我放不下趙承郞。”
“不要再勉強了。你與他之間,不會有好結果的。”
“少坑我了!我不會信的。我與他相守的現(xiàn)在,不一直挺好的嗎?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是他讓我發(fā)現(xiàn),活著原來如此斑斕多姿。”
“你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們呢?我們已經改過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既然錯了,那就將錯就錯吧,謝謝你們救了我。”
“尹小蔥——”
鬼差見她奔向皇宮,只得暗暗搖頭感慨,再多執(zhí)念,一杯孟婆茶亦能忘得一干二凈,何苦呢?
——
尹小蔥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還未等到皇后的答案。她覺得,皇后肯定是不愿意幫她了。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決定只身去闖閻王殿。她就不信,人證物證俱在,皇帝還能昧著良心判李忠死罪。
“蘇弄人,幫我一把——”
“不行——”蘇弄人膽怯道,“太危險了——”
“你不讓我附身去坑別人,我就只能坑你了!”
可惜她才跑出兩條街,就被侍衛(wèi)攔了下來。沒有通行腰牌,她哪里也去不了。
“好你個蘇弄人,這樣還不冒頭,縮頭烏龜!”
于是,她只好折了回來,去找皇后。
“本宮已吩咐錢嬤嬤去把蘇美人請過來---”皇后道,“本宮可以將蘇美人送到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宣訴她的冤情---但僅此而已---”
不要指望她會去訓責皇上,扯什么大是大非。因為這樣對她而言,太危險了。
她答應過父親,會保住后位,直到入土為止。
錢嬤嬤去傳蘇小小的時候,蘇小小手持羽扇,趴在門邊上,呆呆地看著遠方。錢嬤嬤感覺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副軀殼。錢嬤嬤表明來意,蘇小小也沒有過多表情,只是說梳洗后再過去。飯菜快涼了,左等右等不見蘇小小。皇后又開始不滿了,以為蘇小小跟靜妃一樣,恃寵而驕,不把她放在眼里。
等她們快吃完了,蘇小小才提著酒壺,只身前來。
就在見到真人的一剎那,皇后肚子里的火就跟遇到了水一樣,自然而然地熄滅了。蘇小小也不行禮,坐下來,拿起筷子便開吃。
“喝嗎?”蘇小小問皇后。
皇后搖頭,蘇小小又轉向尹小蔥,見尹小蔥也搖頭,她也就不問了,自己斟滿,自己喝。尹小蔥勸她不要喝了,還告訴蘇小小,皇后答應送她們去朝堂陳述冤情,結果蘇小小只是冷笑一聲,就好像是聽了個很冷的笑話一樣。蘇小小不聽勸阻,一杯又一杯,純心求醉的姿態(tài)。
——
“蘇小小,你別喝了---”
尹小蔥伸手去奪酒杯,卻被蘇小小一巴掌拍開,冷聲懟道:
“我的事你少管!你我不過萍水相蓬,僅此而已!”
“對!”尹小蔥也來氣了,怒道,“你我只是萍水相蓬,沒多少交情!那李忠呢?你有沒有想過,他正在被送往刑場的路上---你真的忍心看他身首異處嗎?”
“閉嘴!”蘇小小提起酒壺,直接摔地上,站起來道,“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吵死了!我?guī)熜郑襾砭龋貌恢悴傩模 ?
“蘇小小!”
“蘇弄人!別跟過來!”
她醉了,踉踉蹌蹌往外去。一個人,形單影只,好像那不小心迷了路的大雁。
她要去往南方,可有一堵高墻攔住了她。她掙扎了許多次,翅膀上全是血,她不打算飛了。是的,那是一個看起來曼妙,卻傷痕累累的背影。只是這時,尹小蔥沒能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