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不是三小姐的嗎？快去稟告老爺和夫人，這一天到晚念叨著，總算是來了。”

管家倒是很殷勤，前所未有地殷勤。

尹小蔥往里走，沿著碎石板路，視線鉆進小樹林，又瞥見二姐蘇沁人和不知名的公子哥談情說愛，便隨口感慨了一句：

“還沒嫁出去呢？”

“三小姐說什么呢，沒怎么聽清，能再說一遍嗎？”

“沒什么。”

她是妹妹，又不是蘇沁人她娘，蘇沁人嫁不出去，也輪不到她來操心。尹小蔥打發金鳳凰和梨兒兵分兩路，四處轉悠，說不定能發現什么蛛絲馬跡。

隔著老遠便能看到蘇老爺慌里慌張來迎接的身影，尹小蔥不禁暗暗琢磨，看這姿態不像是裝的。大夫人還有可能，蘇老爺可是蘇弄人的她親爹，他總不能六親不認，虎毒食子吧？

而且從之前的相處來看，蘇老爺確實很關心蘇弄人，那么蘇弄人心中的恨意又是怎么回事？

“弄人哪。你來了也不提早說一聲，都快到晌午了，肚子餓了吧。爹爹這就讓人做你最愛吃的椒蘭炒雞蛋。”

蘇老爺說完，低頭咳嗽了一陣。尹小蔥看到又老了許多，憔悴了許多，不禁有些心疼，就問他：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可曾看過大夫？”

蘇老爺回答說：

“年紀大了就這樣。休息幾天就好了。房間還沒打掃好，先去書房吧，陪爹爹聊聊天。”

“也好——”

尹小蔥心想，正好趁機套套話，同在一個屋檐下，如果說真的發生了什么，蘇老爺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聽說最近女婿升官了，去了青州府。當初你死活不愿意嫁，誰會想到他會有今天這番成就呀。所以說，人不可貌相，這人啊，就如同茶一樣，得慢慢品才能品出價值來。爹爹以前以為你們姐妹幾個，你二姐姐最有出息。沒想到到頭來，倒是老大和你先找到了好歸宿。”

“還沒到最后，不要輕易下結論，或許二姐姐只是在等心目中的那個人。等哪天遇上了，爹爹就省心了。”

“但愿如此。我總勸你大娘。不要那么挑剔，可她就是不聽。挑來挑去，就是看不上。有時間，你也幫我勸勸她，爹爹知道你們兩個不對付，可你總有總有辦法讓她服軟。”

“是嗎，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記得？”

“你不記得，爹爹可記得清清楚楚。”蘇老爺推開書房門，說，“或許。你可以問問女婿，身邊可有什么良人。要是有的話，你從中牽線搭橋也是可以的。老實說，你大娘找的那些公子哥兒，我不太滿意。不是太花心，就是太愚鈍，沒多少前途。”

“我會多加留意的。對了，父親，最近府上什么不稱心的事吧？”

“哪能事事都稱心如意呢，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說的也是。女兒最近，就挺不順，老是做噩夢，睡不好，也吃不好。爹，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是瘦了點。怎么回事，女婿待你不好嗎？”

“他待我，向來是全心全意，沒什么可挑剔的。只是那夢境，一直糾纏著我，我總覺得有愧于他，有的時候甚至不敢直視她。我找道士算了算，道士說，我這是舊夢纏身。我以為我忘了，其實我的潛意識里還記著，不解開這個心結，我——”發現蘇老爺表情不對，尹小蔥問，“爹，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咳咳咳——沒什么，就是窗戶開著，覺得冷了——”

“那我把窗戶關上——”

“不用——就讓它開著吧。”蘇老爺深吸一口涼氣，說，“弄人吶，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為好，爹怕你承受不住。得看得出來，趙承郞待你是真心的。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就安安心心地過你的好日子，這就夠了。”

“可是，我總是夢見——”

“做噩夢，總比活著噩夢中強。弄人吶，爹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要再問了，也不要再追究了。”蘇老爺看見管家遠遠走來，說，“估計是飯菜好了。走吧，坐下來，陪爹爹好好吃一頓飯——”

“好——”

尹小蔥也不好追問，心想既然這邊套不出話，不如換個對象，找蘇沁人下手。

“我剛剛好像看見姐姐在樹林里，吃飯總得叫她吧。我去找她，正好我有些貼心話，想跟她聊一聊，一會兒就過來。”

“也行，不要耽擱太久，天冷，飯菜涼了，吃了容易壞肚子。”

“我知道，我去去就回——”

出了書房，尹小蔥加快步伐，沖進小樹林。

蘇沁人本來還在說笑，看見尹小蔥臉色立馬變了。

“你來做什么？”

尹小蔥見她態度不好，也就懶得跟她客氣，當即懟道：

“我回娘家啊——飯菜好了，爹爹讓我來叫你。”

“看見你就飽了，哪還有胃口啊。請轉告爹爹，我不餓。”

“爹讓我來叫你，又沒讓我帶話。你自己說去，我才懶得幫你傳話呢。”

“蘇弄人你什么態度？我是你姐姐！”

“那你又是什么態度，我是你妹妹！我又不是天天住這里，我半年多才回來一次，你都不給我個好臉色，還指望我尊你敬你？笑話，我有那么下賤嗎？我也是有情緒的人，我又不是向日葵，見誰都笑臉盈盈——”

“好你個蘇弄人！也不看看場合，非要在這時候讓我難堪嗎？”

“有何不可？正好讓這位公子看看你的真面目，免得誤人誤己，貽誤終生！而且我看這位公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姐妹之間吵吵架鬧個情緒不是很正常么？對吧，這位公子？”

一臉尷尬的公子賠著笑臉連連稱是。

“你看。我就說吧，人家明事理，大度，沒那么小氣。”

“蘇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說了嘛，我來叫你吃飯。正好爹爹也想看看未來女婿長啥樣——這位公子想必餓了，要不一起吃個便飯？”

“不用了，真不餓——”

“不想吃飯，坐下來喝杯水酒，潤潤喉嚨也是可以的——”

“鄙人不勝酒力，就不獻丑了，要是沒別的事比人就先告辭了——”

“慢走不送——”

走了更好，有外人在，尹小蔥還不好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