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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面容初生

菱花鏡里映出一張芙蓉面,她指尖輕點鼻尖,又戳戳頰邊梨渦?;位文X袋,鬢邊草葉簪便簌簌作響。是的,鼻子有了,嘴巴也成型了,一雙眼珠兒還是會轉圈兒的!

她終于!不再是!九重天!唯一的!無面仙!了!

興許是做初凝仙草時長在禁地泰澤少人灌溉,天道五行有缺,她化成人形后竟整整一年未生出面容。

旁的仙宮的小仙侍小仙娥起初總要替她傷春悲秋,嘆一句世事多艱,情到深處捏著鮫綃絹子拭淚:“天可憐見,莫不是犯了哪路星君?”,“好妹妹,你莫怕,帶你去拜見心軟的司命星君,求他改寫命簿!”

她倒滿不在乎,畢竟沒有臉可比沒有命好太多了??刹拦倘豢刹?,心憂固然心憂,能留得青山在,便不怕沒柴燒。待她們見得她捧著無面腦袋靠感覺撲流螢玩罷,反而認真地一筆一劃寬慰起她們來,便又齊齊換一副面孔,對著她指指點點。“定然是饕餮轉世,好吃懶做,吃塌了臉!”綠珠仙子團扇掩唇。“怕是前世作孽,閻君把她五官都抵了債,腦袋才變成顆溜光水滑的剝殼龍眼。”司藥仙童嬉笑著擲來枚龍眼核。她偏頭躲過,腕上兩圈巢南木叮叮作響。

那些小仙侍又覺得無趣,常趁她不留神順走她腕上的手釧,幾人湊成一團拋著耍。有次恰逢十五月圓夜,他們突然似被嚇到,“什么名堂!這手串怎么熒光閃閃現個‘南’字!”,“不好!還發芽了!怕是吸人靈氣的妖物!”,隔著老遠將手釧丟還給她,四散逃了。

不錯,這手釧正是玄逾賞她的辨位尋人的靈木。也是件罕物,每每月圓之夜便會冒出一圈新芽,過夜則消,倒是能提醒她已然離開泰澤整整十二個月圓月缺了。

猶記得約摸五百年前,她還是泰澤未化形的初凝花,才開了靈識,便見得那醉醺醺的神君拎著酒壺舞劍。手起劍落之處陣陣風起,墨發與玄衣與劍穗隨風而動,劍氣攪動星云,生生將北斗七星劈成九曲連環。

她埋在龜裂的玉沙里,抖抖身形便發出刺耳的沙拉聲。暗嘆:這瘋神仙倒是好劍法,若用來松土……方圓百里的姐妹何至于渴死?

正想著,一壺酒帶著桂花香,劈頭蓋臉灑了她一身。雖是那神君不慎打翻的,她仍點點花骨朵兒致謝。

忽聽到笑聲——天底下還有這般喳喳桀桀的難聽笑聲!

原是一株比她先破土的火紅色仙草。

那紅草笑得花骨朵都幾欲抖掉。卻認不出是何品種,四不像,在這大荒的初凝花海中顯得格外扎眼。

“娘子,你可知道那人是誰?那是天字一號的大混蛋!忝列神位!人面獸心!玄逾是也!”這笑聲的主人說話竟還很是溫柔?!澳镒樱憧梢浀盟?,離他遠些!”

這便是她此后泰澤歲月里唯一的仙友橐非了。

這橐非破土早她五百年,許是愈老愈有些死皮賴臉,一定要喊她作娘子。他道是,她與他是十世情緣,這一世方到了第四世,前三世皆是如何如何的虐戀情深,上一世尤甚,她侮了他清白,卻又豬油蒙了心,死不認賬……害他恨恨終老……只可嘆他是好一個癡情人兒,這一世仍是跨越了千山萬水來尋她……聽得她羞得面紅耳赤、草葉打卷兒……自己竟是如此渣滓?可恨可殺……然則問及她前世的名字身份,他卻支吾不清,問得多了,他說過的身份都能排滿諸神榜了。好哇!原是個耍嘴皮子來空手套白狼的大騙子!

“娘子且聽這第三世——”

她使勁渾身氣力,猛吹了身旁初凝花的絨團到他身上,嗆得他咳個動地驚天。“再渾說!上回還道我是西海三公主轉世!你是那個什么三目的真君!什么什么婚約在身!昨日蟻族搬家,他們說那真君還在梅山住得好呢!”“這次保真!”橐非抖著幾百年都不開的花骨朵,信誓旦旦:“那年我滿心歡喜親手繡了一方蓋頭,孰料你掀了我的蓋頭就逃婚……”“呸!”“真的真的!娘子!你還不信為夫的話么!”“好哇,既是你親手所繡,那你說說,這蓋頭是何模樣?”“咳……嗐……這……這蓋頭,實則乃天邊晚霞所化,為你我大婚添些顏色的!”

五百年來這般胡謅亂講,她是真的欽佩他竟然沒說過幾次重復的車轱轆話。許是因為橐非曾有一位熟讀經史典籍,涉獵話本雜文的友人,故而聽了許多野史雜談,可謂“上知太古洪荒諸神成圣爭霸,下知日月傾塌精怪陰陽衍化”,腦殼里似乎放了一個攤開來能囊括四海的伸縮八卦囊,而今又倒給她聽。只不曉得他緣何看那常來醉酒舞劍的玄逾戰神不順眼,每每提及,便道九重天除卻昊天殿下沒有好人,玄逾更是半點良心也無。

去歲忽有一日,那玄逾神君難得未攜酒氣,步履匆匆踏入泰澤?!疤芍T花聽令:本君此番需尋一株合仙緣的初凝花,煉作藥引。爾等若愿獻身,本君必有重謝?!?

好么,雖不知其余姐妹為何如此不爭氣,可她的的確確是這方圓數頃的初凝花海里唯一一棵開了神識的,這神君可謂是只差指名道姓要她了。

墨云翻卷,泰澤生煙,萬花垂首。她亦深深埋頭,裝聾作啞,權當自己亦沒開神識。

周遭一片寂靜,平日呼嘯的風今日亦偃旗息鼓,不敢造次。那戰神也不管有無應答,手扶佩劍,踱步巡視:“本君知緣分天定,但爾等也需明白,本君要的東西,從未失手?!?

她一向嘴比腦子快些。“取人性命還這么理所當然,他到底是戰神還是陰差!”

橐非立刻捂住她的嘴,示意噤聲。

她更是詫異,畢竟這五百年來從未見過橐非枝葉動彈一下。再看一向語氣吊兒郎當的橐非,此刻竟枝葉顫抖,花色褪去,蒼白無力,神色緊張凝重。

她不免擔憂:“你怎……”

橐非更努力地抬葉子,將她整個蓋住,聲音幾不可聞:“噓,你躲好?!?

仍無人回應。少頃,玄逾抬起頭。“既如此……”他手指輕輕摩挲腰間佩劍,劍身低沉嗡鳴,道道青光如蛛網蔓延,籠罩住她全身,頓時一股巨大的神力牢牢牽引住她。

橐非也顧不得是否會引人注目,枝葉死命壓著她,紅葉簌簌而落,如血雨紛飛。而她已被連根拔起,半空中紫色絨球亂飛,伴隨著劇痛貼在那劍上。青光熄滅,那牽引之力也消散無蹤,她一下子跌落瑞靄玉沙。完犢子!今日怕是要變碗十全大補湯……

回看橐非,他目眥欲裂,幾欲從玉沙上跳出來。卻終究不得動彈。

她不免悲從中來。若真有甚么幾世輪回,下一世愿仍同這個碎嘴子橐非在一處玩笑。不拘是哪處,九重天也沒甚么意思,做仙草也沒甚么好處,若是凡間,說不準還更快活些。

玄逾小心翼翼捧她入懷,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瑟縮的花瓣,一股棋楠香撲面而來。“待以你入藥,救她復生,本君定在玄清宮外塑你金身!唔——要鍍幾層金?”

她氣得花枝亂顫:好個活閻羅!殺人還要問喜歡甚么棺材!

自那日把她挪出泰澤,難得玄逾還十分掛記,澆水、松土、曬太陽,日日不落,親力親為。

但蒼天有眼,她的花苞還未變作那可入藥的色,她卻先一步化作人形——雖只是個沒有面目的人形——但顯然無論如何是難以入藥了。

那時玄逾拎著劍鞘來給她松土,墨發飄散還沾著晨露,乍見一驚,劍鋒挑起她光潔如卵的面龐:“罷了,本君缺個扛酒的?!?

他向典侍司掛了她這一號,她成了千年來玄逾神君身邊唯一一位仙侍。但漸漸她發現:哪里是缺扛酒的,分明是缺扛人的。她每日的職責所在除了整理玄清宮外,就是摸著路把整日泡在泰澤,醉成爛泥樣的玄逾扛將回來。

雖如此,這些日子她從不敢光明正大去尋橐非,恐給他招惹麻煩。每每去泰澤尋玄逾,她便趁機偷偷摸去記憶中她生長的那處,都不曾有橐非的回音。

她不知橐非是死是活,還在不在此地。她啞著口舌,喊不出半句話。只得一點點摸索這大片的荒草荒花,卻摸不到橐非的身影。

泰澤實在是太大。

大得她至今沒有摸遍,也不曾尋到。

甚至有一次,她盲著雙目,似乎摸到了什么陣法,一瞬本就不多的靈力險些要給吸干,強撐回玄清宮便昏死在地。這一遭差點丟了小命,后來卻再沒摸到那吸人靈力的陣法,恍若一夢。

如今她無臉小仙的桎梏解除了,一年來模糊不清的面容忽地長開了,竟還是天姿精耀,靈眸絕朗,不可名狀的美?,F下可好了,不僅可偷溜去泰澤尋橐非,且再也不必擔心嚇吐司膳房的掌勺仙官了。

出門前她習慣性便往書案上找巢南木手釧,見案上有攤開的一卷古籍,旁側的鎮紙壓著玄逾謄的一篇靈息追蹤符的制作方法。

紙上說,畫靈息追蹤符,首要的便是以自身之靈氣溝通天地之靈氣,即所謂的天人感應。應先至被尋人從前的所在,通過冥想將感知和意念投射在原地,收集其昔日靈氣于云錦之上。再將白玉盤與紅光珠搗碎為屑,以朱雀之血、鮫人之淚調和寶石屑,用鳳凰翎蘸取調和物,在云錦上繪制追蹤符。

定是玄逾為了復活那故人,遍尋方法。

可這法子分明是尋活物,若如玄逾所言,他那故人怎能以此法死而復生?

她默默記誦了法子,而后一閉眼,拔腿沖進夜色。

腳下生風,她天生懼黑,偏天宮神仙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入了夜從不點燈。故而她不敢停留磨蹭,幾乎是小跑著往泰澤去的,一路埋著頭似有鬼魂在后索命。

路過御生苑,遙遙便見得一黑影晃動。

這夜深人靜的,何物在此游蕩?她不禁驚駭。往日是自己要蒙著面出來免得嚇著別人,今日恨不得再把臉藏回去,鎮一鎮什么小鬼小妖。

她戰戰兢兢繞了個大圈,意圖悄悄咪咪繞過那團黑影。正斂聲屏氣,胳膊卻被一把扯住。

她大驚:“??!”

遠處哪里還有那黑影?完了!身后扯住自己的,必是那移形過來的黑影!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無珠之目!無舌之口!無頭之鬼!

她汗毛倒豎,一股冷氣從腳底嗖地鉆了上來。

拼盡全力掙開,跑出去往回看,卻是一個白凈少年,藍衣金帶,正一副走失的孩童驟然見了娘親的驚喜神色,咧著嘴盯著自己。

這九重天隨便一個甚么烏龜王八的都有階品,滿地跑著元君、星君,更有大帝、天尊點綴其中。她自然不敢怠慢,慌忙顫抖著躬身施禮:“見過小仙君。”

少年的疑惑一閃而過,眉梢仍掛著喜色:“昊天就知道小師祖不會丟下我們的!昊天正是來尋你的,我們回玉京山!”

昊天……天君的小殿下?!是了,橐非說過,這小殿下拜在三十三重天玉京山門下,是長年在外修行的。

可這與她有什么相干?雖一頭霧水,她還是重新行了參拜大禮,垂首畢恭畢敬道:“玄清宮仙侍沖撞了殿下,還望殿下海涵?!?

這小殿下竟濕了眼角,兀地松手喃喃:“小師祖在玄逾處?小師祖你怎么了……”

她震驚于這少年無端的情愫,但看著看著反而漸覺熟悉,仿佛是夢里見過這樣一雙微紅的眼眶,見過那微紅著眼的人跨越了歲月山河來見她。

嘶……有些難受……自開了神識還未有如此體會……不對,半年前她和月姬大人的兔子大打一架,傷得慘烈,玄逾喂她補心丹,藥力發作時心頭也是這樣酸酸澀澀地難受。她暗自嘀咕:莫非她不止沒有面孔,也沒有心肝?如今要長心肝了?

她只得保持躬身姿勢低頭倒退十數步,深作一揖,口中告退,然后轉身離開。

“小師祖!”

版權: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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