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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001:一魂二用
事情的發生并非總有預兆,至少放在顏暢身上不太合適。
前一秒,顏暢正在測算從天臺到地面的直線距離,下一秒,顏暢面對的是數十儒冠靜坐的……學生。
顏暢怔了怔,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書‘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下方靜坐的儒生們也怔怔的看著講臺上的顏暢,都沒有說話。
顏暢全然不管落在地上的書,兩手在臉上摸了又摸。
臉頰的觸覺明白表明這是真的,可顏暢還是不確定;看見桌上的茶盞,顏暢走過去……雖然不太清楚,可水面上顯露的人臉應該是自己。
腦子一片混亂,可僅僅一瞬,顏暢明白過來——自己穿越了。
作為現代人,顏暢看過很多穿越的故事,可這種事情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顏暢還是感覺有些不真實,但這,只是第一點;
還有一個讓顏暢有些費解的地方是……自己似乎還能感覺到現代社會的那個自己。
簡而言之,一次墜樓,靈魂好像摔成了兩半,一半留在原本的身體里;另一半,飄到了這具身體……古人的身體。
顏暢是南京寧海高中金牌班主任。
高中升大學,老師有指標壓力,學生的壓力當然更大,于是,自己班里的一個學生受不了壓力喝農藥了。
盡管那名學生救了過來,可出了這件事,顏暢當然不敢再給那個學生壓力。不是都說減壓嗎?可經歷減壓之后,那學生高考考砸了,于是,那名學生又說顏暢教學不認真,又喝農藥。
盡管那學生在喝農藥的前一分鐘特地打了120叫急救車,可……或許是之前喝農藥覺得不好喝,這次吸取了教訓,為了讓農藥更好喝一些,這學生往農藥加了牛奶。于是……牛奶在胃里形成胃粘膜,搶救時洗胃,怎么都洗不了,最后真掛了。
加壓不樂意,減壓又說不認真,老師可真難當;再加上一名學生兩次喝農藥的事件,顏暢面對了前所未有的輿論壓力。
一次天臺之行,被學生家長從天臺推下來,竟然穿越了,而且……這具身體原先主人的名字就叫顏暢,也是老師;最絕的是,臉都一模一樣。
現代社會的身體從天臺上掉下來,應該還沒死,盡管不能睜眼看,但通過旁人的呼喊,顏暢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被送到醫院。
別人一心二用都難,自己可好,直接一魂二用了,怎么看都有點精神分裂的味道。
現代社會的身體暫且不論,現在,要面對眼下的場景。
高中,那是現代的叫法,這里,叫書院。
古代書院都是宣揚思想的地方,可自己身處的這個書院不是,這里是給學生講四書五經、教學生考舉人的地方。
準備考舉人,換句話說,這些人都有秀才功名。
按說秀才還是有水平的,可自己身處的這個書院卻是一個奇葩場所,原因無二,這里學生的秀才功名不是考來的,而是買來的。
秀才,舉人,雖然只差一級,但顏暢知道其中的區別。
民間一直有窮秀才的說法,可從來沒有人說窮舉人,這點從‘范進中舉’的故事就可以看出來:范進沒中舉人時,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各種受氣包;可一旦中了舉人,各路鄉紳拜訪送錢……緣由無二,秀才最多是個知識分子,舉人卻是候補官員,那是有資格做官的!
秀才容易買,舉人卻不太容易。
秀才買到了,想更進一步步中個舉人,怎么辦?一般書院收人都有限制,唯獨這里來者不拒,只要有錢,什么人都收,于是那些人都到了這里。
現代社會的老師有升學率的指標,自己身處的書院也有個‘中舉數’的指標,顧名思義,就看每次鄉試能中多少舉人。
其實到這里都還好,可顏暢回味了一下記憶,自己似乎掉火坑里了……自己身處的這所書院,自設立以來,似乎沒中過一個舉人。
下方一個學生見顏暢好久不說話,試探著問道,“先生?”
“哦。”顏暢一個激靈,從回味中清醒過來,茫然問道,“怎么了?”
那書生指了指地上,“書。”
顏暢俯身拾起地上的書,看了看封面,雖然是繁體,但顏暢認得——論語。
理了理以前的記憶,關于四書五經的部分有些混亂。
顏暢高中教的是數學,雖然對歷史了解一些,可談到論語,只記得孔老夫子是個受氣包。退一萬步,就算以前教語文,高考語文又不考論語,真有語文老師來了也教不了……這可咋整?
看了看手里的論語,又看看下面坐著的學生,顏暢的手在發抖。
所幸,顏暢的尷尬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一個青衣小廝出現了。
這小廝上氣不接下氣,臉頰都是紅彤彤的,剛跑到門口,先是一揖,旋即道,“先生,院長喚您過去。”
小廝提到院長兩個字,下方的儒生們明顯竊竊私語起來,顏暢記憶一陣翻涌,也明白過來。
下面的書生有些很年輕,只二十歲不到;有些頭發胡子已經灰了,估計得有五六十歲。可顏暢,作為講書的先生,看模樣只有二十六七歲,為什么能站在這里?
倒不是因為顏暢有什么舉人、貢士、進士功名,而是顏暢有一個好岳父……書院院長是顏暢的岳父。
換句話說,顏暢是個關系戶。
顏暢本身只有秀才功名,卻能作為老師教導其他秀才。雖然顏暢和下面這些人的功名處在一個等級,但顏暢的功名是自己考來的,下面這些人大多是買來的,孰勝孰劣,一望便知。
下方儒生議論,顏暢只得咳嗽兩聲,故作深沉道,“先自己看書。”
說罷,便跟著小廝走了出去。
顏暢所在的書院名為崇正書院,聽諧音和大明亡國之君崇禎的年號有些相像,但崇正和崇禎沒有半毛錢關系,因為現在是明嘉靖三十七年,現在的崇禎,連個受精卵都還不是。
崇正書院有學生三百余人,規模不小,占地更不小,雖然有書院中一草一木的記憶,可記憶畢竟只是記憶,沒親眼見過。
顏暢有心好好看看,可前面帶路的小廝走得實在太快,不由道,“怎么走得這么快,還有,院長找我干什么呀。”
小廝聞言步子慢了些,但也僅僅只是一些,“姑爺,昨天小姐還特地和您說過,您難道忘了?督學御史耿定向耿大人來了!”
雖然不知道督學御史是個什么官,可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督學御史是領導!
督學御史來干什么?不用問也猜得出,畢竟,作為過來人,顏暢對領導視察這種事情并不陌生。
‘看來我還真是跳進了火坑,不懂科舉讓我來教別人考科舉,好巧不巧還特地碰上領導視察!’
雖然書院院長是自己岳父,甚至記憶中這個岳父對自己還很不錯,但平心而論,作為讓秀才考舉人的書院,這些年沒出半個秀才,這種書院真不如倒閉算了……
雖然這么想,可顏暢在現代社會是高中老師,穿越到古代又做了教書先生,不同的年代,同樣的職業,心底還是有些其他期待的,甚至……還有那么一絲斗志!
以前是重點高中王牌班主任,其他學校還在拼升學率的時候,自己班上已經在拼一本率。以前教書那么牛,沒道理到了古代,教書成墊底吧?
不懂論語,不懂四書五經……不懂又怎么樣?帶過五屆高考學生的顏暢深知:懂的人不一定能考上,不懂的人也不是一定考不上,笛卡爾說的對,我思故我在,重要的是方法論。
走了莫約十幾分鐘,眼看到了一排紅房子前,小廝腳步立刻放慢許多。
終于,在一扇門面前,小廝側了個身,輕聲道,“姑爺,老爺和御史大人都在里面,就等您一個了。”
門口還有兩個兵丁,應是認識小廝,見小廝領人過來,也不攔。
顏暢在門口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這是習慣,畢竟,見領導總得衣裝得體吧?古代的文人長衫雖然看上去不錯,可顏暢也不知如何整理,只得稍稍撫平幾處看似皺紋的地方,旋即便一步跨了進去。
屋子不大,盡頭是兩個座位,其中一個是自己的岳父秦焦裕,至于另外一個嘛……身著紅袍,胸前還有個不知繡了什么動物的補子,應該就是上級領導耿定向了。
除了上首的兩個座位,屋內還有十個座位,左右各五依次排開,只其他九個座位都坐了人,唯有挨近耿定向的那個座位沒有人坐,似乎特地留給顏暢。
秦焦裕見顏暢趕來,臉不禁垮了下來:顏暢只有二十六歲,卻做了書院的先生,年輕是一方面,重要的還是身份……你一個秀才,自己都考不上舉人,去教別的秀才考舉人?這說不通啊!可這小子畢竟是自己女婿,總不能不安排吧?原指著讓顏暢坐在末尾的位置,只要督學大人沒注意,勉勉強強也能混過去。誰曾想,其他九個老頭趁機陰了顏暢一把,特地留了最靠近督學大人的位置,加上顏暢又是最后一個過來的,這樣一來……督學大人就算想不注意都不可能了。
秦焦裕用袖子擦了擦額上冒出的汗珠:督學大人這要是一路查下來,會不會追究自己給女婿安排后門的事?
不管秦焦裕怎么想,顏暢此時也是回過味來,想起了昨夜媳婦和自己說過的話。看到屋里剩下的那個座,也猜出是其他九個教書先生合起來下套整自己,可眼下只有那一個座位,顏暢也是選無可選,只能走近一揖,“晚生顏暢,見過大人。”
耿定向莫約四十上下,一手端茶,一手用碗蓋拂著杯面的浮茶,“顏先生年輕有為啊,這么年輕就做了書院的先生。”
說著,耿定向眼皮一抬,瞥了眼顏暢,“南直隸有書院七十一所,本官巡視了那么多書院,讓本官等……呵呵,你還是頭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