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尤其是在大城市呆久了的人，到了古代一定覺得視野特別開闊，為啥？樓低呀。重譯樓，在南京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了，可論起層數，也就三層而已。

這是一座環樓，原先應是個天井院，如今加了頂子，里面一色的紅氈鋪地，讓剛進來的顏暢甚至有些恍眼，“沈萬億這布置的什么玩意兒啊，搞得誰成親一樣?！?

秦焦裕也有些無語，大院正中位置還搭了一臺子，搞得兩書院比試和搭臺唱戲一樣。臺子左右各一塊牌子，上面寫的分別是崇正書院、雙林書院，白底紅色。

顏暢是帶了不少畢業生的，很多學生畢業之后經常有一個抱怨，“到了單位，每次老板讓設計海報、落地頁的時候，總是有一條要求，字體要大，要加粗，要用紅色！感覺大學的設計都白學了?！?

如今看到沈萬億放在臺上的兩塊牌子，可見宣傳字體要紅、粗、大，是中國老板骨子里流傳下來的基因。

周圍是一張張桌子，桌子上擺的可不是什么席面，而是過年老三樣，瓜子、花生和糖果。倒茶水的、賣干果的、賣文房的……各色伙計在各桌間游走，伴隨在場讀書人的說話聲，整座酒樓都是嗡嗡一片。

就在三人張望的功夫，一伙計迎了上來，“三位是支持哪邊的？”

“支持哪邊？”顏暢一頓，“沒什么特別喜好，有什么說法嗎？”

“瞧見那條線沒有。原本東家的打算是支持哪家書院，就坐在哪邊。結果今兒大多都是支持雙林書院的。沒辦法，只能把崇正書院的地方騰出來了?！?

“哦?！鳖仌齿p笑一聲，“這么說來，支持崇正書院的人少，想必地方也清凈些，既然這樣……我們是支持崇正書院的?！?

那伙計一笑，“崇正書院，今兒可是頭一波。這邊請?！?

之前只是說大多支持雙林書院，如今看來，竟然全部！顏暢的臉已經變得青一塊白一塊了，“這么說，支持崇正書院就我這三個人？”

那伙計在前面帶路，也沒注意顏暢的神色變化，只下意識答道，“也不能這么說。有三十多位老爺家里的少爺在崇正書院讀書，那些老爺就算心底支持雙林書院，面上也得站在崇正書院那邊不是？瞧，就在那，那邊坐的可都是老爺。你們坐別的地，只有瓜子花生大杏仁兒，再就是免費的茶水。這邊可不一樣，什么茶糕、梅花糕、如意糕、海棠糕、芳婆糕、桂花拉糕那都有的，畢竟老爺們坐在邊上，總不能讓賣干果、賣文房的溜來竄去吧？凡老爺們有的，你們都有一份兒?！?

“明白了，茶水估計也比那些人好得多吧？”

“那是，普洱、龍井、觀音、毛峰，您喜歡哪口，只要你說得出名字，不管貴的、賤的，咱重譯樓一準有。”

聽那伙計滔滔不絕的說，顏暢打心底好笑，當著事主的面說他不不行，估計這伙計也是頭一遭，因道，“有奶茶嗎？”

“奶茶？”那伙計腳下一頓，回過頭看看了看，又一眼看見顏暢身后的秦雀兒，似乎明白了什么，“哦……您說的是催奶茶吧？咱可說好了，這個得叫廚房現做，得另收錢。雖然催奶茶名字里帶個茶字兒，可說白了那是湯。不過夫人也沒帶孩子呀，至于喝催奶茶嗎？”

顏暢不過隨口一說，哪里想到明代還真有什么奶茶？不過前面帶了個‘催’字，應是供婦人生娃催奶的湯，就如后世的鯽魚催乳湯一樣。

一旁的秦雀兒見伙計竟然想到了這層，臉一紅，急道，“瞎說什么！”

見秦雀兒如此，那伙計嘿嘿一笑，卻是朝顏暢擠眉弄眼，“明白、明白，好那口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啊……”

這就是越解釋越黑了，顏暢也明白，估計伙計是把自己當成有咬乳頭、喝人乳癖好的那類人了。想想來福，是木訥的過頭；這重譯樓的伙計，兩個極端，是抖機靈過了頭，“帶你的路，不該說的別說?！?

到了二樓，一側靠樓位置果然比其他地方寬敞許多，旁邊幾桌的人衣著雖是普通，可一個個紅光滿面，富態十足。其中還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呢！比如沈萬億、何大官人……顏暢此前開家長會請到的那些人，有大半都在這里。

那伙計將人帶到一空桌，擦了桌面，抽了椅子出來，對秦焦裕道，“老爺子，您這邊坐?！?

這邊是支持崇正書院讀書人坐的地方。無奈支持崇正書院的太少，相對于雙林書院那邊，顯得極為冷清。那些富人原本在磕牙扯淡，原以為只有自己這些人，冷不丁突然有人過來，幾乎下意識的朝顏暢等人的方向看來。

“顏先生、秦院長！”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說了出來，接著隔壁兩桌的富人們呼啦啦全都站了起來。

沈萬億原本在和一人窩在一塊兒說悄悄話，突然旁邊的人都站了起來，也不由看去。一看是秦院長，立時就起身走了過來，“秦院長、顏先生，你們可終于來了！”

那伙計臉上笑容一僵，呆呆的看著顏暢……他可還記得剛才和顏暢說過的那些話呢。什么叫‘那些老爺就算心底支持雙林書院，面上也得站在崇正書院那邊’？這不等于把所有老爺都給賣了？

那伙計看向顏暢的目光中已經帶了哀求神色，顏暢倒是氣得一笑，“好了，你先下去吧?！贝镉嬐讼氯?，顏暢這才看向沈萬億，“你做的那些事我可都聽說了，你就這么不看好我？”

“哪能呢！”沈萬億一句把顏暢給定了回來，見顏暢不理解，又是一拍手，“哎呀，顏先生，您誤會了。我可是打心眼里希望你贏的?！?

“廢話，你可不是打心眼里希望我贏嗎？全城都買雙林書院贏，雙林書院要是真贏了，你不是虧大發了？”雖然顏暢也知道沈萬億不會因為這個虧欠，但還是忍不住說了這么一句。

“顏先生，您是不做生意不知道我們這行?！?

說著，沈萬億走了過來，湊在顏暢耳邊小聲道，“看到樓下那大紅字了沒？我也知道那俗，可我們做生意，做廣告，就一個目的，要讓看到的人有印象、忘不掉！您看，全城都壓了雙林書院，您卻贏了，那影響不是比直接贏雙林書院更大？原本只是讀書人知道的事情，現在普通老百姓可都會知道，而且記憶深刻。再說，就算全城都押錯了，一萬個十文，一百兩銀子，你說我沈萬億看得上眼嗎？說句不客氣的話，地上有一百兩銀子，我沈萬億都不稀的彎腰去撿。”

一百兩銀子不愿意彎腰去撿……這個牛皮吹得有些大了。

見顏暢還是不相信的模樣，沈萬億繼續道，“您想想，所有人都買了雙林書院贏，然后顏先生力挽大河，嘿，崇正書院贏了！”

顏暢沒好氣道，“什么力挽大河……那是力挽狂瀾。”

沈萬億砸吧嘴，“唉，不管什么，那些人就虧了錢吶，他們心里肯定不高興啊，我這時候再出面，說是哪怕押錯了，仍然可以按照一兩銀子去買東西。你想想，那些人會是什么反應？”

一百文的東西變得只值錢九十文，然后沈萬億告訴他們，現在還值一兩銀子……這老百姓什么反應還用猜嗎？也不用拜什么財神了，干脆直接拜沈萬億得了！

顏暢看向沈萬億的目光已經變了，緣由無他，2018世界杯的時候，國內某企業聲稱只要法國隊世界杯奪冠，廚具費用全免。結果法國隊真的奪冠了，廚具費用……免個P，直接給你購物券了……

兩相比較，沈萬億簡直就是明代營銷大王，今天這比試，雙林書院贏了，他賺名聲；雙林書院輸了，他再出個面，賺兩倍的名聲！

“顏先生，您自個兒說，我是希望崇正書院贏，還是雙林書院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