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混沌的呢喃和無邊的黑暗，皆如浪潮般褪去。

柯凡發現自己漂浮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四周都是黏膩透明的液體。

柯凡突然意識到身體并沒有在呼吸，但卻沒有窒息感。

“奇怪……”

他明明記得自己還在電腦前趕著畫稿的。

兩朵仿佛血肉蘭花般的東西舞動著，貼近柯凡的太陽穴。

在它們觸碰皮膚那一刻，記憶開始涌入：

神統時代，詭獸橫行，正神從神域降臨，邪神于裂隙爬出。

人類，渺小如螻蟻的人類，大多茍活在神殿庇佑下的城市里。

但記憶的主人，是從一場滿是異獸和異能人的大戰中幸存下來的戰士，名喚祟菏。

不管正神與邪神的來歷如何眾說紛紜，他永遠是獨立于聯盟城市的部落異能戰士，他哪邊的神都不信，只信仰族長，只保護族人。

柯凡一邊被迫接受著記憶信息，一邊努力尋找著原本的自己。

那個作為自由插畫師的柯凡，在連續幾晚的通宵趕稿中，可能是猝死在電腦桌前了。

察覺到這種可能，柯凡心底泛起一陣苦澀的自嘲。

隨著瞳孔微顫，一幕幕的畫面仍然像電影般播放著。

某一剎那，一個綁著兩條粗黑辮子的少女閃過。柯凡的雙眼瞬間睜大了。

即便少女五官長開了不少，發飾和衣裙也很奇特，但柯凡不會認錯，這是妹妹，長大的妹妹柯柔。

人間蒸發了8年的妹妹，她在這？

柯凡心臟砰砰跳著。這八年，酗酒濫賭的父親早已過世，改嫁的母親也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只有柯凡還在執著和懊悔。

要不是那晚帶妹妹上山看什么30年一遇的流星雨，要不是自己疏忽，妹妹怎么會失蹤……

“砰砰砰……”幾聲悶響伴著震動打斷了柯凡的思緒，涌入的記憶也變得卡頓。

一個尖銳的東西突然刺入治療倉，離柯凡的臉僅有幾厘米。

等那東西抽回，下一輪猛烈的撞擊再次襲來，可視窗外模模糊糊堵著一團東西。

柯凡渾身緊繃，往后貼著倉壁。太陽穴的兩朵血色蘭花已經離開，仿佛也會怕一樣，往后飄去。

治療倉很快破裂，還被掀掉了一塊，出現在柯凡面前的是三個碩大的鳥頭，它們三根修長的脖子都連在同一個身體上。

三頭鳥。

輸入了祟菏一部分記憶的柯凡記得，這種鳥兇猛，吃肉，而且愛吃新鮮的肉。

隨著治療倉被徹底破壞，傾瀉而出的溶液將柯凡帶出，從兩只金黃的鳥爪間滑了過去，一下子到了三頭鳥的屁股后頭。

中間的鳥頭彎下來，從自己肚皮底下看向柯凡，紅褐色的眼睛眨了眨。

柯凡控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肺里的液體正在被排出。他也發現身上濕噠噠的還是昨晚那套衣服，這身體還是自己的，不是什么異能戰士祟菏的。

環顧四周，是一個并不算大的洞穴，一眼看去只有頂上有個圓形大口，外面的光透進來，照亮了大半個洞底，跑都沒地方跑。

眼看三頭鳥就要轉過身體，柯凡努力尋找著有沒有什么能救命的東西。

目光落到自己右手掌壓的一個黑色物件上，柯凡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那是他吃飯的家伙，一個手繪板。它應該是隨著自己一起從治療倉里出來的。

可這東西有什么用啊？

盡管完全摸不著頭腦，柯凡還是迅速把它攥在手里。

此刻，精神緊繃到極致的柯凡沒注意到，一抹星云般的紫色光芒劃過黑色的數位屏。

眼看三頭鳥已經轉身，那巨大的腳爪只需邁一步就會來到它的獵物跟前。

近3米高的龐大身體遮蔽了洞頂的光亮，陰影下的柯凡，眼看中間那個鳥頭向自己啄來，慌忙間抬起畫板去擋。

“嗒”一聲悶響，鳥喙打在繪板上的力量震得柯凡踉蹌跌倒。

緊隨而至的另一張鳥嘴一口啄在他左肩，猛地扯下了一塊碗口大的皮肉。

柯凡痛得幾乎暈厥，但此刻他只有手里這塊繪板，一邊后退躲避，一邊緊抓板子竭力抵擋下一次攻擊。

再這么來兩下，自己死定了。

這一次三頭鳥不跟他客氣，三個腦袋一起發起攻擊。

完了。這是柯凡腦子里唯一的念頭。

但他的身體顯然沒有忘記求生的本能，弓身腰一彎，右后背又挨了一嘴，被撕了一塊肉，但躲過了左邊的鳥頭。

中間的鳥喙倒是剛好再次啄在柯凡擋腦袋前面的繪板上。

又是一聲悶響，堅硬的數位屏里某個圖標剛好被點亮了。

一陣瑩綠的光芒從繪板上噴出，將三頭鳥的瞳孔映成綠色。

從光芒中，伸出四根詭異的觸肢，纏上了中間的鳥頭。被緊緊縛住的一只鳥瞳溢出血淚。

三頭鳥受驚后退，從光芒中扯出了觸肢的主體。一團渾身透著瑩綠色光芒的怪物。

這團東西內臟外翻，粘稠的體液順著肉瘤般的凸起物滴落，但他有一張男性人類的臉皮，盡管臉后面好像也不是正常的后腦勺。

頻率奇異的嗡鳴聲回蕩在洞穴中。

柯凡忍受著身體的劇痛，抬頭看向這團怪物，眼神瞬間變得復雜。

這坨怪物是他畫的，那張臉是八年前妹妹失蹤那晚他見過的。

每每午夜夢回，他都想起這張臉，但無論他給警察畫得多么清晰，他們都說根本找不到這么一個人。

但柯凡覺得妹妹的失蹤一定跟這個家伙有關。

可是連警察都找不到的人，他怎么找。在無能惱怒中，柯凡把這人畫成了一個相貌惡心的怪物，和眼前這個一模一樣。

怪物從體內伸出了更多的觸肢，將企圖攻向自己的另外兩個鳥頭也纏上了。它看起來黏糊糊的身體和帶著點點刺突的觸肢，散發著一股腥寒氣。

三頭鳥的六只瞳孔全都在出血，它拼命扭動脖頸，振動翅膀，企圖擺脫怪物，但于事無補。

怪物的身體很柔韌，觸肢似乎纏著得更緊，并慢慢探向了三根脖子。

被掐住咽喉的三頭鳥掙扎間，洞穴內沙石橫飛。柯凡往另一個破損的治療艙后躲。

眼前震撼奇異的場面讓他多少忽略了一些身體的疼痛。

三頭鳥企圖飛起來，怪物卻扯著它的三個脖子把它的三個腦袋纏撞在一起。

無法控制平衡的三頭鳥徒勞地掙扎了幾分鐘后，轟然倒地，再無生息。

直到這時，綠色怪物才松開八根觸肢，緩緩縮進身體里，外翻的內臟微微掀動。

它就這么漂浮著，綠色的臉皮上面無表情，漠然地看著柯凡。

這東西，是從手繪板里出來的。

柯凡緩緩滑坐到地上，低頭看向繪板，現在捧起繪板的動作都會牽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只見繪板屏左上角有一個縮略圖，正是眼前這個怪物，下方標記著“？？”。這是柯凡當時給畫稿文件隨便起的名，代表了心中的迷惘。

除此之外這頁面上沒有別的東西，點進縮略圖，綠色怪物的三維圖像在中央緩緩轉動，旁邊是一些類似參數的東西:

名稱:？？

恐懼值:12

等級:1級

力量:5

速度:2

精神:1

特質:深藏體內的觸肢，引起刺痛與糾纏

維持:95／100

柯凡感覺這有點像游戲角色的屬性，力量5是大還是小？能戰勝三頭鳥應該算大吧。

柯凡畫過很多畫稿，怪物類的存圖沒有上百也有幾十，為什么只剩這只綠色怪物成了特別的存在？

難道是因為他和這個世界有關聯？妹妹真是他帶走的？

柯凡止住了沒有答案的猜想。他看向下方一個讓人更在意的選項:【收回】

因為心中生出某種預感，柯凡將手放在這個選項上時，眼睛卻看向了仍在對面飄著的綠色怪物。

隨著選項按下，這名為“？？”的怪物瞬間化作一縷綠光消失，與此同時，屏幕上亮了亮，收回選項變成了【發放】

按下它，“？？”立即又在柯凡面前出現。

柯凡心中了然。他已經知道這世界兇險，普通人類在荒野里生存渺茫，有只能打的怪物，也算有了個保障。

柯凡繼續研究這塊曾經陪伴自己5年，現在卻很陌生的手繪板。

他感覺板子連材質都變了，摸上手冰涼異常，也沉了許多。

柯凡沒有停留在“？？”的詳情頁，連續兩次按下右上的【退出】后，繪板似乎回到了主頁，主頁只有三個碩大簡潔的按鈕:

【開始繪制】【草稿】【完稿】

柯凡小心戳向第一個選項，一個有些熟悉的頁面展開，這是繪圖軟件，但又不完全相同。

雖說是觸屏的，可畫畫得電容筆啊，柯凡掃視了周圍一圈，沒看到這玩意有跟著掉出來。

最后柯凡目光落在一根三頭鳥掉落的羽毛上，和筆管子粗細相當的毛芯，末端尖長。

柯凡鬼使神差地撿過來，在屏上落筆一畫，真的可以，筆觸準確細膩。

柯凡沒注意到，面前的空間也出現了一痕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