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排神官從身后走過，他們不知是觸動了什么，正殿一下子亮了許多。

柯凡終于看清了黑暗中的東西，心下一顫，忍住了沒倒吸一口涼氣。

不怪他這么驚訝，任何一位沒有見過神真容的人都會被震撼到。

在大街上的半身像里，帝俊神通體紫灰，面生六瞳，一頭黑發用一個金色發冠半束在頭頂，龐大莊嚴，不怒自威。

面前這個真神，確實龐大確實威嚴，但是他巨大的身體并不是人形，而是仿若某種變形的蟲腹，但卻是肌肉和骨骼所撐起。

紫灰色的皺褶間，六條巨大的手臂和兩條更為粗壯的“腿”自然下垂。

帝俊神的身體兩邊，連接著幾根粗大的半透明管子，不知是在往外還是往里輸送著什么液體。

唯一最正常的，反而是那張有六只眼睛的臉了，畢竟上面有端正的鼻子嘴巴，還有一頭黑發。

此時，手握權杖那位神官突然敲響了一塊如同編鐘模樣的金屬，隨著響徹大殿“噔”的一聲，帝俊神的六只眼睛同時睜開。

藍黑色的瞳孔看向眾人，隨后龐大的身體緩緩站起，并向前傾倒，隨著轟隆一聲，他的六只手兩條腿都落在了神座前的地上。此時他的頭緩慢抬起，保持了對眾人的俯視。

神身上的幾根管子也相應脫落了。

這時沈默才看到像一座小山般的帝俊神背部是渾圓的，上面長著一個巨大的發光體，仿佛要把皮膚撐破。而且那種光芒仿佛在呼吸，于強弱間流轉。

帝俊，不是上古神中星辰之子的名諱么？怎么面前的神好像一只奇異的人臉肉蟲。

神的喘息緩重深沉，剛起了這個念頭的柯凡感覺自己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碾過。

他趕緊收起對神不敬的想法，瞄了一眼旁邊的張聞天，他神態自若，顯然不覺得他們的神有什么奇怪。

所謂覲拜其實很簡單，就是按預先要求的方式向神叩拜，然后跪在原地等候神諭。

這位神似乎不喜歡人說話，迄今為止沒有一個環節有人出聲。

神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柯凡，什么表示都沒有，只顧自挪動身軀直立起來，退回了他的神座。他揚了揚其中一只手，七八名神官就上前把那些管子又接進了他的身體。

柯凡知道，如果神對他不滿意，當場可以將他挫骨揚灰。

但帝俊神似乎沒有對他身上的邪能氣息表達什么激進的態度，反而是覲拜儀式就這么結束了。柯凡進行最后一次叩拜后，就被帶了出來。

整個過程可能沒有20分鐘，但柯凡步出正殿時，身上都是一層汗。一方面正殿內除了地板發涼，空氣卻仿佛被加熱過般燥熱，其次是一種無形的壓抑感，把人壓得喘不過氣。

回到最開始的大殿，沈默甚至感覺渾身舒爽了許多。

在這里等了一會兒，神官取來一塊棕褐色半透明的石板，上面透出一行字：邪能者，可以為神圣行事。

柯凡基本看懂了，反正就是見神這關，自己算是過了。

接下來，柯凡拿回了自己的手繪板。他心情有些凝重地點開了【完稿】，將綠色怪物的名字從“？？”改成了“陳玄”。

張聞天見他在手繪板上操作著什么，卻并不打擾。

盡管心里大概有了答案，柯凡還是再次詢問。

“柯柔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張聞天似乎很不愿提起，他面色一沉。

“她死了。祟菏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你可能丟了這部分記憶。”

柯凡胸腔里那顆心臟一沉，就算早有預料，但還是很難受。

張聞天看他像塊木頭一樣立在原地好久不說話，先打破沉默。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柯凡打斷了他，“阿柔怎么死的？”

祟菏的記憶一點點將這位兄弟的妻子展現了出來。但缺了最關鍵的一部分，當時已有身孕的妹妹跟著丈夫陳玄和祟菏進赤川城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陳玄以應許用自己的邪能為赤川服務為條件，尋求聯盟對部落進行援助，應對創世會的襲擊。

但顯然，聯盟沒有好好兌現諾言，妹妹還丟了性命。

“城里湊巧發生了異能人革命，自顧不暇，柯柔應該是在混亂中被激進分子殺害了。”

湊巧，無論是作為柯凡還是作為祟菏，都不能接受這種湊巧。

如果知道是誰干的，他會殺了他。

下一秒，柯凡有些驚訝于自己的殺心出現得越來越自然了。祟菏是這樣的人嗎？

張聞天則像沒看見他的表情一樣，“帝俊神選擇了你，神官要安排你參加測試，這是成為神殿神使必經的步驟。”

“我有說我愿意當什么神使嗎？”

“如果你拒絕，那你會成為聯盟的敵人，被五城神使聯合追殺。”

“很不講理啊。”

“沒辦法，因為你身上的邪能也不講理。不能為己用，神必然要免除后患。”

張聞天的神色緩和下來，他走近了半步，壓低聲音，“我知道你對聯盟有恨意，但眼下不管你是想找回更多記憶，還是想向創世會報仇，成為神使都是最方便的辦法。”

不需要思考很久，柯凡便知道這是真的，還有哪里會比聯盟五城的神殿更容易獲取信息，更容易接觸這世界有關邪神和正神的秘密。

所謂的測試在第二天進行，柯凡先被安排在了一個單間公寓稍作休整。

連日來，柯凡終于在這個世界洗上了第一次熱水澡，躺上了軟乎的床墊。

簡直舒服得骨頭都快散掉了。他并不是特別擔心第二天的測試。柯凡問過了，應該就是和被感染的異變體或者猛獸對戰而已。

在原來的世界，他就是畫技了得，出稿出了名迅速的自由插畫師。現在他仍然是倚靠這個技能，在這個世界有了立身之本。

這一點，他就比原來的陳玄或者祟菏要強，所以柯凡還是有點自信的。

想到這，他從床上爬起，拿過手繪板忙碌起來。

繪板似乎又能作畫了。只要多畫兩個可以召喚的怪物，自己豈不是會越來越強？

這世界的生物科技十分發達，其他方面相比卻尋常得多。柯凡問張聞天要到了類似電容筆的東西。

但不知是不是這早已不是尋常的手繪板，柯凡竟覺得手中的筆不如當初撿的三頭鳥羽毛好用。

埋頭畫了幾筆，柯凡抬頭便發現自己畫的筆畫，在面前的空氣中也會顯現出淺淡的劃痕。

柯凡埋頭作畫，很快便畫出了新作的線稿，他的面前也出現了一個龐大的半透明物體。雖然線條簡略粗糙，但可以看出是一只身形龐大的魔物，猶如一團糾纏的海葵，每一個觸須上長滿了眼睛。

這是柯凡曾經創作過的一只百眼巨魔。光看樣子便十分強大恐怖。

就在柯凡嘴角露出得意的一抹微笑時，房門突然被敲響，門后是顧霏和顧航兩姐弟。

顧航看起來已經恢復了。他見到柯凡很高興，熱情得幾乎要來個擁抱，不習慣這種熱情的柯凡側身避開。

“沒想到你那么厲害，我還是第一次見邪能者呢。”顧航滿眼興奮。

顧航一副咋咋呼呼的樣子，他姐姐倒是冷臉美人，五官也美得很有攻擊性。

在柯凡詢問的目光下，顧霏開門見山。

“我來是想提醒你，明天的測試你過不了，很可能還會丟了性命，你救過我弟弟，我可以幫你離開這里。”

“為什么我會過不了？”

“你是邪能者，而且是蒼目戰士的復生體。不管神的旨意如何，總有人認為你活著就是對正神的威脅。我已經知道三神官中有兩個希望你死。”

柯凡盯著顧霏那雙棕褐色的瞳，只停頓了幾秒。

“行啊，我跟你們走。”